天儿昏黄,一缕艳一缕浅。往下瞧去,檐角层峦,高低不同,偶尔伸上来一两枝青翠,其中娇叶点点、鸟儿半隐半现。再下头是奴仆五六,打水的、扫地的、修枝的,一片静好。
绿莺一手支腮,好整以暇地瞧着案上的画,怪不得冯元用了忒多时辰呢,这画不是轻易便画得的,画的虽只是推开窗子看到的宅子一隅,可那景致、那仆人,皆是描得惟妙惟肖。
面皮一红,那日竟以为他不过是个武夫罢了,不成想竟亦是个画中高手,她可忒门缝里看人了。
不由得想起吴清的画,起身打开箱子,将那画取了出来。
已裱褙好的两幅一左一右置于案上,自是引人比较开来。
吴清的画描线圆润,给人温朗亲和之感,冯元之画描线硬挺,让人肃然敬叹。可其实仔细一瞧,吴的画着墨于那屋那人,山水只晕染开来,色浅墨淡。冯的画,人却只似点缀,连树枝子着的墨都比人多。
绿莺暗忖,冯元的画,便似他那人一般,高高在上,时时不忘将他人踩在脚下。于情于理,她都更喜爱那山水图。
哎,也不知吴公子怎样了,可还在书坊门前摆摊子?
唤秋云将冯元的画拿去外书房,她则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山水图,甚是爱重地放入箱子中。
“姑娘,该用膳了。”
“呀!”绿莺正左手搭在箱沿儿,右手扶着箱顶,欲阖上这盖子,冷不丁一声唤将她吓了一跳,手怔怔一松,箱顶直愣愣落下来,将她左手砸个正着。
“啊!奴婢该死!”春巧脸色煞白,瞧她似疼地怔住,连忙上前帮着将箱顶掀开。这一瞧,便要哭,“奴婢罪该万死!姑娘的手都紫了!”
“无妨,莫哭,擦擦药便好了。”绿莺安抚道,这事也不赖春巧,她方才想到吴公子,正恍惚着。
待春巧替她上好药,她瞧了眼自个儿肿起来的手,吩咐道:“我去用膳,你将箱子落锁罢。”
春巧点点头,“是。”
桌上摆的皆是她爱吃的,可却仍是食不知味。
心一动,放下筷子,绿莺对立在跟前的秋云说道:“跟我去静谦斋一趟。”顿了顿,又不甚自在地添了句,“再买些话本子,手里的都看完了。”
轿子晃晃悠悠,她的心亦跟着起起伏伏,既期待又羞赧,用手拢住脸颊,温温热热地直烫手。
待秋云说静谦斋已到,她扶了扶头上步摇,又整了整裙摆,才红着脸下了轿。
金莲小脚方立在地上,忍着羞怯一抬眼,这一瞧顿时傻眼。
东瞅瞅西望望,忒多个摊子,却唯独没有她找的那个。
一年约四旬的读书人甚是热肠,上前搭问道:“姑娘寻的可是那姓吴的后生?”
绿莺急急点头,“正是,老先生可知他为何没来?”想到甚么,慌问道:“他是不是病了?”
那老者屡屡胡须,回道:“确是病了,不过病的人乃是他那老娘。一直病病歪歪,这几日似是更重了,他在家伺候着,摊子亦未摆。”伸手一指,“呶,他家便在这延喜街往南的桐花巷。进了巷口,往里走一炷香的功夫,往东第二家便是了。”说完才想起这富家姑娘是坐轿的,便又跟那抬娇小厮说了一通。
绿莺瞧这老者甚是古道热肠,道了谢后连忙坐上轿子去了吴清家。
待轿子行了须臾,她才忽地想起这般去个男子家甚是不妥,正要唤小厮回转,轿子却已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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