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出这番话时,她想,她不必再问了。不必再问,冉操的死究竟与他有何关系。不必再问,冉睿去了哪里。他虽离遏陉山万里,可他算计到的人,能有选择吗?
“是,救了我的冉操,我会感念他一辈子,我会报答他,让洛阳花活下去。让她甘心被你、被我骗一辈子。”
郗超的手顿了一下,终归缓缓地放下了,目光不再关注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他此时万般柔情通通化为看不见的苦笑了。
“和你这样通透的女孩说话很苦恼,我不回答让你瞒着阿操的死做什么,可你却能猜到了。也罢,洛阳花,四国第一美人(时只有四国),要活着。”
干江不知怎得,眼角就苦涩不已了,她身上真有悲悯吗?到底是谁的悲悯,对冉操影响这么大,让他舍父舍身。
“她活着干什么?能让她活着的人早就死了。”冉操,死了。
郗超满目悲哀,终归他是难过的。
“她若对阿操的执念少一些,我何必去骗她。第一美人,可以无情,可以狠辣,但不可以是个活死人,更不能是个死人。
祸水,要扬波覆国,毁堤万里,吾奉活源,吾供活水。”
祸水难道必须是红颜?干江,看着他这番模样,忽然很想扒开他的刺甲,窥探他的内心。掌控天下的九州策,可曾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你对人心如此捻熟,想必对我与你讲个故事,你也明了其中缘故。这故事我与牢之讲过,可惜没讲完,因为那场桃花雨,我没猜中结尾。我以为是个背信弃义的故事,可没成想在,在彼岸梦中,让我堪破了一个人的心事,看了场血腥雨。”
郗超本抬了手,想制止她,但复又放下,冷淡了双眸。也许听听也好,听了也还是要去做的,他的路,除了死,还是死。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别人。
“我落彼岸时,看到了石竹的过去,我才知道,世人口里的民族英雄冉闵,是个畜生。冉闵与其父冉良投靠石勒,替石勒做了许多杀人抢掠的事,石勒很喜欢他们。
等石勒灭了前赵刘曜的政权,称帝建后赵,为安抚和奖赏冉良,便命石虎收养他为义子,赐名为石瞻。
可石虎深厌汉人,怎会甘心,石勒一死,他定会想办法杀死冉良。为保命,冉良当了一回cǎi_huā贼,在一夜后,强占了石虎的女儿石竹,做了石虎真正的‘儿子’。
石竹早与石虎部下郑栾有婚约,可她再不愿,也只能嫁给冉良了。
冉良不久后病死,冉闵领其旧部,声名渐起,石虎又起了杀心。冉闵,为了保命,也当了一回cǎi_huā贼,采的还是同一朵娇花。
石虎收了一对父子,同时当他‘儿子’,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背旧主,占后母,屠胡民,冉闵这英雄名不副实。
石竹早就疯了,在冉闵灭了石氏一家时,就疯了。冉闵就算对她还有爱,也在她疯癫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儿的消磨光了。况他想建不二功勋,怎允许这样的污点存在。
他动了杀机,可石竹被石氏旧部郑栾救下,藏匿于民间。
我与冉操相识于隐阳,并在那里遇见了当时在街巷卖花的可人。可巧那天下着大雨,我与冉操同撑伞,而可人则被他护于宽袍大袖下。
伞下寒,袍内暖。如果可以,我很想换换。
那日分别后,再见时已过五年,我在漯河再遇他俩,彼时冉操筏上踏浪啸歌,唤美人兮……”
干江记起了那日,可人是最明艳照人的。可人也啸歌狂欢,末了冲冉操嚷道:“向我阿父提亲吧,我不躲了,阿父打我屁股也不躲啦。”
冉操一瘸一拐的上了岸,轻轻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借着晨曦的萤火,笑靥如花。
……
郗超噙了笑泪,望着她,“所以呢?你是要我成全了这不伦恋?阿操已不在,就算我想,也是没有办法的。”
干江忽觉得孤零,夹杂着痛楚,“我实不知可人是石竹和郑栾的女儿,冉操瞒了她,如今看来也是好的。只是苦了冉操,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道。”
干江觉得郗超眸色深沉了许多,纵是不减温和模样,她也明白了,今日这故事,她讲错了,她将洛阳花又向悬崖推了些许,该死!
郗超咳嗽了几声,清了嗓音,温和开口:“故事讲完了,我也忘记了,你也不必再与牢之讲了。干江,可以听我请求了么?”
“何事?”
“去宫里,到皇家最尊贵的地方,做人上人。”
“不,那里我去不得,我上不了天,只会入地。”她叹了口气,又道:“我答应母亲,生生世世不复为皇家人。那里的人极可怕,我已经尸骨无存了,我不想连这副残破的灵魂也没了。”
“可你一定会去。”
“为何?”
“因为你想知道玄石图的秘密。”
“那我一定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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