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暗中哗哗流淌,高墙上,黑袍侍卫向守城官兵亮出内府令牌,古苏这些当差的自知惹不起,紧令属下兵甲列阵,以待调遣,还将手头火把提灯匀给黑卫使用。
城头众人只等那宽面汉子发话。
原来此人便是当朝大太监曹公公身边第一侍卫屈卓。
屈卓是中原人士,贫苦乡行出身,今次曹公公在他眼皮底下遇刺,心中压力之巨可想而知。
“屈统领!快看!”一个手执火把的黑袍侍卫突然喊道,他几乎探身而出,满目难以置信。
众人一拥而上聚集过去,屈卓夺过那人手中火头,嗔目伏身向下打量。
河中一个黑点,细看竟是一人一马,浮出水面,正奋力向北岸游去。
“……还没死吗?!”屈卓两眼放光,嘴角狞笑,左右黑卫官甲哄然一声,唏嘘感叹,到底都是行伍中人,明白那纵身一跃,简直和跳楼没有两样,入水那刻便是将身家性命交与老天,闭眼往砖头地上拍!
屈卓再不言语,只将左手一伸。
众人退避,他身后跑上前一个年轻的黑卫,恭敬将一件泛着寒光的巨大银弓递到他手上。
弓柄两头是精雕的狮头扣,狮目宝石镶嵌,劲咬住绷直的精丝弦筋。
年轻黑卫又将怀中火折一掏,点燃箭头。
屈卓定气凝神,沉开弓背,突然仰天一箭。
力猛弓强,银羽淬火直插天穹,在空中炸出一团滋滋作响的金色大花!
光团刺眼,正好照出对岸张莫问人马的身影,这竟是一柄信号弓!
城头上只见对岸东西两侧高草荒头中呼呼冒出一团团火点,火苗迅速变换,化为一字型,两条火线同时向金花所指之处合拢过去!
张莫问在浑急湍流中只觉自己口鼻出血,头晕目眩。他呛了不知多少口浊水,艰难扯住缰绳,同白马一起往岸上猛划。上游不断冲来浮木枯桩,水中情形十分凶险。待人马扑倒在河边烂泥之上,只能庆幸落水时死死抱住大马,又将绳头紧缠手腕。张莫问真想就此睡着,哪知头顶突然一片金光刺射得眼也睁不开,嗖嗖声大作,细细的箭矢从前方草头上左右擦来!
张莫问一个激灵,此时污泥血水滚了满身满脸,他矮伏从草隙抹眼一望,空中滋滋的光团开始散去,黑黑的荒地间,左右前方高高亮起一排晃晃火头,人马杂踏声越来越近!
张莫问回头看马,御瑕竟挣扎着从泥泞中站起,呼呼喘息,张莫问眼中一热,这马啊,跟自己一样倔!
他凝身撑地,却不着急上马,只拿眼再看四野火光,此时空中灿金烟花彻底燃灭,不待城头第二支信羽再出,张莫问突像离弦之箭冲上马背,人马登时紧贴河岸向西飞驰,后猛然转右!这时三面合围的兵马只在西北面还有一个缺角,张莫问之前看准那里便再不犹豫!
古苏城头一片耸动,眼看对岸光火就要死牢之围,围缺正要合上,却见一条黑影倏的窜出,向北地扬长而去!
“妈的!!!——”黑卫中有人再也奈何不住,破口大骂。
屈卓更是胸腔欲炸,可他马上按捺怒火,保持姿态,因他身侧慢慢踱出一个黑袍侍卫,此人站得近不近,远不远,阴阳怪气道:“屈统领,你看这内府增兵都给人耍跑了,你说……这不该……会是什么调虎离山之计吧……”
对岸火把绵延向北追去,屈卓心中焦恼,面上却不肯认输,他刚要开口,身旁那个递上弓箭的年轻侍卫抢先道:“黄大人,这人分明一心寻死,若不是运气太好,怎能走到这里?!”
“小荃!”屈卓喝止道。
“哼!”那姓黄的黑卫受了冲撞,满脸一副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继而冷眼别处,横眉笑道:“……运气?……哼哼哼哼……”他轻浮长叹一声,骄妄低念:“哎呀,香粉故里,琼脂洲头,谁想这江南……竟是出了这样的人物吗……?”
屈卓不去看他。
现今黑卫内部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屈卓看不上这些口含金勺出身的公子哥儿,公子哥们也看不上他这个从乡野一路提拔上来的平头统率。
“……此间一事,法会结束后再向曹公公禀报吧。”屈卓不动声色出来打个圆场,将话头调开,毕竟这姓黄的已在内府不少年月,不似那些刚入行的毛头小子容易吓唬打发。
再者,今夜让屈卓焦头烂额的事情难道还嫌少吗?
屈卓仰望天穹。
启明星已然暗淡,木岁星早不知所踪。
“统领,对岸那边……?”侧旁有下属小声请示。
“继续追!”屈卓冷酷令道,挥袍转身,欲向城下走去。
谁想这江南……竟是出了这样的人物吗……
屈卓脑中忽然闪过姓黄的之前这话,不禁回头,又向对岸看了一眼。
午夜。
琉璃塔中灯火全熄。
一位鹤发老者,静静站在安寂的明堂中,仅凭月色,凝看披金世尊大佛。
“……公公,还是早些回去吧……太医一直候着呢,给您老看看……看看伤口吧……”屈卓佩刀半膝跪地,在忽明忽暗中小意劝道。
“唉……”那老者像没听见似的,轻轻叹道:“……见那小丫头明丽可人,竟是想起了早夭的女儿……一时大意呀……”
眼前这座世尊大佛,一条臂膀已被砍开,露出巨大的创口,内中空空荡荡。
“呵呵呵呵……牵动凡心……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公公……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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