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后半夜,寒意浸透袖底。茫茫海面黢黑幽静,映照穹空星光点点。巨型的英国商号邮轮破波而行,船身两侧雪色浪花蹁跹起舞。
偌大邮轮,甲板上却空无一人,唯有印着商会标志的旌旗漫卷。
男子高大身影被夜色染透,孤独孑然。他从船舱走出,凉风拂面,浓黑鬓丝随风缱绻。
铁灰军服挺括,长靴逞亮。
点燃雪茄,深吸一口之后,吐出丝缕青烟,更像是吐出满腔浊气。
明明是踌躇满志北上,为何他有种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怅然?从军十几年,宦海浮沉,夜深人静才感疲惫。
身后传来军靴踩踏甲板的蹭蹭声,他警觉回眸,是他的得力干将、第二十一师师长杨嗣发。手弯搭着他的黑呢大氅,杨嗣发道:“督军,夜风凉了……”
白云归将半截雪茄随手丢入浩瀚海洋,接过下属手里的大氅,披在肩头。
“我们还有几日才能到天津?”白云归遥视远方,问道。
“倘若无大风暴,十日左右吧!”杨嗣发答道,“从塘沽口的德国租界登陆,借助德国人的庇护,两日之内便可以兵临京都城下……”
想到这些,杨嗣发不由钦佩白云归手下另外一位神秘的谋士。既跟德国领事馆交情不浅,拿到了德国租界的庇护权;又跟英国商会来往密切,借来英国商会的商用邮轮;还用计避开了吴宜将军的海军舰队,让白云归从俞州神不知鬼不觉调出五万精兵北上。
此人是谁,白云归一直讳莫如深,连身边亲信亦不透漏。
此番手笔,简直有通天之才。
白云归颔首,目光游离望着茫茫无际的海面,半晌问道:“嗣发,特派专员明日应该可以到达俞州吧?”
“若无意外,应该是明天。督军在担心这个?要不要属下叫人给俞州发报?”
白云归沉吟须臾,道:“算了,免得乱了东阳的步子。这样贸贸然发报,他还以为咱们出了什么事……”
杨嗣发深觉这话在理,便没有坚持,笑着宽慰白云归:“督军放心,东阳处事达练,定会不负督军厚望。”
“我不担心东阳。他跟了我十几年,能力如何我心中清楚……我担心夫人……”白云归浓眉微蹙,“但愿她别弄巧成拙……”
杨嗣发愕然:“督军,您不是说夫人可信吗?”他还记得会议上,督军笃定的声音,不要小瞧了女子,特别是绕指柔的女子!
白云归苦笑:“我并不觉得她可信!东阳的性格沉稳有余,激进不足,我要是告诉他,夫人不足以担当大任,怕他自己心里没底,先乱了阵脚。”
杨嗣发诧然:“督军,这样一来,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们如今走的路,哪一步不是冒险?”白云归眼底掠过一丝坚定,“但愿没有看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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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派专员的专列,晚上八点多才到。车站警戒,戎装士兵重枪守卫,清空了旅客。站台明灯全开,白炽灯光如昼,照彻了夜空,光束似游龙轻舞。
专列缓缓停靠站台,数十名便衣近卫下车,列队守卫森严,才见走下一名深色条纹西服的中年男子,身躯微胖,面容肃穆,颇有上位者的威严与冷酷。
此人叫姚文讯,曾经是大总统的贴身副官,后来帮助大总统用特殊手段“选举”上位之后,封了中央财政厅财政次长。听闻为人阴刻,手段残暴,曾经镇压学生运动,组织暗杀敌对势力,双手沾满无辜鲜血。
是个声名狼藉的。
慕容画楼上前,含笑跟他见礼。她今日一袭水红色并蒂荷花纹蜀绣旗袍,华灯照耀下,似晚霞旖旎,璨然笑容灼灼,有震慑心魄的美丽,耀目明灯亦被她潋滟姿容夺了华彩。
姚文讯失神刹那,继而笑道:“我说怎么屡次邀请白督军北上,他迟迟不肯动身。金屋藏了这样的天仙,换做是我,也挪不动脚啊!”
四周随从都附和轻笑。
慕容画楼纤浓羽睫微垂,双颐含赧,才恬柔一笑:“姚专员说笑了。一路辛苦,先下榻休整,再叙别话!”
“那就有劳夫人了!”姚文讯呵呵笑道,态度温和,眼眸却贪婪般落在慕容画楼曼妙的腰身,毫无刚刚下车的严峻。只是那双眼睛好似能透过她浑身锦绣丝绸,将她看遍,令人特别不适。
上了车,她长舒一口浊气。
李争鸿亦察觉姚文讯看慕容画楼的神色有异,专盯着她玲珑柔软处,毫不避嫌。李争鸿眸子里怒焰灼热,扭头跟慕容画楼道:“夫人……那个姓姚的……该死!”
他都看出来了,慕容画楼便知不是自己的错觉,心底也蓬起一簇怒火。她敛住情绪,才道:“他是军人出身,可能性子粗鲁,不懂得避讳……如今人家是专员,代表大总统,咱们言行要谨慎,不能授人以柄啊!”
李争鸿压抑愤怒,道是。
包下俞州最豪华的醉琼林饭店,派了驻军守卫,姚文讯一行人对此周到的安排很是满意,渐渐笑容更浓。
“怎么不见白督军啊?”洗尘宴上,慕容画楼与程参谋作陪,姚文讯酒足饭饱,才问起这话。
程参谋忙将准备好的说辞告诉姚文讯。
“去了日本养伤?”姚文讯脸色骤变,“怎么这样不巧啊?我这奉命接白督军北上......”
“前日收到特派员南下的电报,属下就给日本去电,请督军火速回国……”程东阳笑容恭敬,“督军已经动身了,最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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