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眼中,楚佩柔生前独享皇恩,死后却也能这般风光全得意于皇上的宠幸,是无上的荣耀。这事传到顾琰耳里,却并不这样想。他了解顾珏,他如此悲痛并不是做给世人看的,楚佩柔是唯一一个能拆解他心事的人,顾珏身处高位,如今却无人分享,无人倾诉,无人信任,如此确实是要悲戚的。他想补偿,补偿楚佩柔也补偿自己,可人死了,便什么也没了,纵使身外之物多光鲜也无用了。
楚佩柔死后,顾珏便大病一场,他原身子就弱,总犯咳疾。病后不仅咳疾日盛,身子也经常觉得冷,纵然是夏天,他也要每日披着披风,才肯出门。此后,王皇后被废,仿佛坐实了皇后毒害贵妃的罪名,一时间顾朝流言飞起,他也便不再踏入后宫一步。每日只在天快亮时孤坐在大殿前的石板路上,偶尔带着顾泯和他讲述他与楚佩柔的故事。
德庆十二年冬,二皇子顾泯忽得热症,三日高烧不退,太医诊,脉症相逆,阴阳相静,已属危重。顾珏闻此当即呕出一口黑血,骂道,“庸医,斩!”而后顾泯又挺了五日,却仍是回天乏术,太医皆道,皇子如今口干溲血,是为死征。
顾泯此时脸已烧的通红,忍道,“父皇,泯儿好痛苦。”说完,顾泯便没了气息。
顾珏瘫坐在顾泯的床上,瞅着顾泯那张像极了楚佩柔的脸,仿佛想起了她离开时的情景。他可以轻易地结束一个人的性命,却无法救回他最爱的人。
如今已是德庆十四年了。
入伏的蝉鸣声,搅得人心烦意乱。阿障这几日便带着几个奴仆抓这恼人的知了,惹得一旁戏耍的小少爷们也心里痒痒,磨着阿障让他作椅托着他们爬上树去。
阿障正愁着,便听着顾琰在身后问道,“你们干什么呢。”见那几个小鬼也是身上一紧赶紧回过身来回道,“父亲,母亲。”
“五爷,夫人,少爷们要,要上树抓知了。”
顾琰看着顾澟、顾汶还有顾沅委屈的眼神,心里已是乐开了,却装作正经道,“你们也该多学学潆儿,多读读书。”
他们三个一齐蔫气点头道,“是,父亲。”
随后又一转语气道,“罢了,这树太高,还是找个矮点的吧。”说罢,让微雨抱着最小的顾沅,一手牵着顾澟另一手牵着顾汶,找了棵矮桃树,他托着顾澟,阿障托着顾汶,便让他们上去了。
顾沅指着哥哥们道,“娘,沅儿也想去。”
微雨笑道,“沅儿乖,你还太小,等你如你哥哥般大时,便让你去。”
顾沅也不哭不闹,只盯着微雨的头钗玩起来了。
“爹,我抓到了,澟儿抓到了。”
“汶儿也抓到了。”
顾澟举着知了正骑着,却见李安福急匆匆跑来在他父亲耳边说了什么,顾琰便将他放了下来,顾汶也被放了下来。
顾琰道,“让阿璋叔陪你们去别处玩儿吧。”
微雨担心道,“什么事。”
他淡然一笑道,“没事,你也去吧,顾沅还小,你跟着我比较放心。”
微雨知道他从不让她担心,回头看了他几眼他都是微笑着,便也不再想了。
见他们背影渐远,顾琰便向李安福伸手道,“信。”
五哥
十年未见,如今已是不济之躯,才方知白云苍狗,皆是命数。朕一生胜了许多,也败得一塌糊涂。负了你我兄弟之谊,也害得佩柔身死。顾泯死后,朕愧对佩柔,已是生无可恋,弥留之际,唯忧幼子顾渊尚幼,无人辅政,朝堂之争诡谲,西岳又乃虎狼之国,幼主登基,必来进犯,我顾氏江山恐落入他人之手。朕百年之后,能信任之人唯有五哥,切望五哥体朕之忧,回京摄政。
顾珏绝笔
顾琰摩挲着左下角已经干涸的血迹,心里明白,顾珏已是鬼门关外之人了。所以才写了这封信,求他回京辅政。
林微雨这时推门进来,道,“京中来信了?”
顾琰点点头,心想必是李安福告诉的她。又顺手一递道,“皇上亲笔所书,让我回京辅政。”
微雨看着这字里行间透着的忧虑与悔恨,微微一笑道,“那便去吧。他已如此,也是怪可怜的。”
顾琰拥她入怀,长叹了一声可惜道,“我多盼他能多情一些,若他能多情一点,也不至于心伤至此。”
门外李安福道,“老爷,夫人,外头宫里来人宣旨了。”
前来颁旨的是李德张,顾琰携着微雨与众人跪在堂下,倒是没有想到只是前后脚的功夫。
“上谕,诏曰,朕着庶民顾琰,复亲王位,即刻赴京。”
十年,相隔了十年之久,他们终究还是回京了。从此拜别洓园和这一院的桃花,这十年的清静无忧终似昙花一瞬而过,踏上尘路漫漫。
德庆十四年夏,帝崩,享年三十又三,新帝登基,毓王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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