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寂静。
第二日宫人们各自忙碌。
转眼到了第三日，正是四月二十四。
这一日，清风唤醒杜芷蘅时天并没亮。透过轩榥看去，窗外是麻灰色的一片，宛如浓黑的墨迹被水洗涤过几遍后残留的那种陈旧与沧桑的颜色。
司天监早已呈报：今日宜出行，百事不忌。
依大运国祖制，每年的这一日，是宫眷百官的斋戒日。每三年的这一日，皇上需携宫眷百官东行至京师城外的朝天山行宫祭天祈福，祈求上苍保佑大运国江山永固，国祚绵延不息。
杜芷蘅坐于铜镜前，安静的任凭馨兰与墨竹为其绾发编髻，施两博鬓，配花钗九树；再起身着青质翟衣，衣以緅为领缘、加文绣；又竝素纱中单，蔽膝，青衣革带，青袜，舄……
穿戴妥贴时，杜芷蘅又亲自挑了对翡翠耳坠戴上。完毕，方五更天，天仍未大亮。
然后宫却已十分热闹了。
其实皇后勾定的随帝祭天名录只限婕妤以上的宫眷，但其他低位之人虽无资格却不敢稍有怠慢，早早便收拾妥当，到各宫主位那里请安，等着送行。
杜氏喝完了一盅清梅熬制的养身汤，韶华宫的低位宫眷们也就到齐了。以文兮问为首，众人向杜贵妃问安行礼，便谈笑起来。杜芷蘅又陪着她们用了些御膳房送来的早膳，这才上了肩舆，与文兮问一道赶往承天门。
所谓天子五重门。承天门是进入皇宫大内的第五道门，亦即天子居所——后宫的正门，位于后宫南端。杜芷蘅与文兮问抵达承天门时，仍未到辰时，天虽亮了许多，天空却并不明澈。
大多随行的宫眷都已侯在了这里。高位的贤妃、修容、充仪、充容均在，当然，淑妃因身怀六甲的缘故，不宜舟车劳顿，未能随帝出行祭天，是以不在。
此时，三嫔正陪着贤妃逗弄宫女怀中五岁的初音帝姬，婕妤们也围在一旁说些趣话，哄得粉嫩粉嫩的小孩儿“咯咯”笑个不停。贤妃时不时摸摸初音的头，慈爱的笑着，眸中全是疼惜与宠溺。
杜芷蘅由清风搀着走下肩舆，远远的，看到初音帝姬蜜桃般甜美的笑容也敞开心扉笑了起来。这笑如水纯净，如莲高洁，如兰芬芳，被小小的初音捕捉到，小孩儿微微一愣，水灵灵、黑玛瑙似的眸子提溜一转，嘟着小嘴想了想，忽伸出小手指着杜氏，奶声奶气道：“母妃，画里的姐姐。”
众人皆是一怔，待回眸一看，见是杜贵妃款步走来，赶忙行礼问安。贤妃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破绽。她轻刮了初音的鼻头温柔道：“不是画里的仙女姐姐，是杜母妃。快下来给杜母妃请安。”初音偏着头又看了看走近的杜芷蘅，少顷，跳下宫女的怀抱，提着漂亮的小裙子施了一礼乖巧的说道：“初音给杜母妃请安，杜母妃吉祥。”
杜芷蘅弯腰扶起初音笑得愈发绚烂，道：“初音今日真漂亮。”
“杜母妃也好漂亮，比画里的姐姐还漂亮。”初音像个小大人般一本正经的回话，惹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画里的姐姐？”杜芷蘅含笑疑惑，“什么画？”
贤妃赶紧接道：“呃，是本朝画圣李少卿的《天仙图》。初音特别喜欢里面的七仙女。”
杜芷蘅柔雅一笑，摸了摸初音柔软的头发，只觉越看她越喜欢，随手摘了脖子上戴的弥勒佛小玉像递给初音道：“初音夸杜母妃漂亮，母妃拿这个谢你，看喜不喜欢？”
贤妃凝神一看，只见玉像色泽极好，玉质通透无可挑剔，雕工更是毫毛毕现便知绝非凡品，必定价值连城，忙推辞道：“她一个孩子如何受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
初音看了看贤妃，见母妃没点头应允，便也不敢接受玉像，伸出的小手又缩了回来。
杜芷蘅笑道：“她既叫我一声母妃，便也是我的孩子，我送她东西，她哪有受不起的道理？商姐姐再推辞就见外了。”
贤妃见推辞不掉，只好对初音点了点头。
杜芷蘅对初音道：“看，喜欢吗？”
初音昂头道：“杜母妃送的，初音很喜欢。”
众人便又笑起来，直夸初音乖巧懂事。夏侯珞珞俏皮道：“商姐姐是不是给我们小初音吃了蜜糖了？”贤妃笑看初音正欲接话，尉迟涟低头抚着小指上的金护甲抢白道：“贵妃娘娘怕也吃了蜜糖吧？”她看似不经心的一说，霎时尴尬了气氛。杜芷蘅抬头睇了她一眼，无意中瞥见她耳边的翡翠坠子，心神一泠，瞳孔猛地一收。
贤妃见状，赶紧向初音努了努嘴，又眨了眨眼。
俄顷，便见初音白嫩嫩的小手抓着杜芷蘅的罗质裙裾，道：“杜母妃，亲亲。”
初音动听的稚音格外惹人怜爱，霎时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杜芷蘅稍滞了滞复又笑起来，弯下身子在初音的左脸颊上亲了亲。初音又回亲了杜氏，而后“咯咯”笑着扑到了贤妃身上。众人被她可爱的举动惹笑，尉迟涟引起的尴尬也就烟消云散了。
众人说笑声又起，不过片刻，听得太监唱报：“皇上、皇后驾到。”
各人施礼，礼毕，就见皇上着龙袍、皇后着袆衣，帝后琴瑟和谐般携手走下了御撵。
两人甫一走近，初音就小跑上前，施礼道：“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车非轩笑着一把抱起初音。初音将头靠在他肩上，撒娇要他亲亲，他顺势在她左脸颊上轻轻一啄，不偏不倚亲在了杜芷蘅先前亲吻过的地方。除皇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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