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山中庵堂的门在间歇的林鸟啁啾中咿呀而开,一位灰衣老尼站在门中送客,垂目向心,并不探问昨夜投宿的两位女娇娥缘何早起就变成了脸色黑黄的秀才和书僮。
容琳和青杏对口宣佛号的老尼道了谢,眼见着庙门合上,彼此看了一眼便沿石径而下,好与在山脚处露宿的苏春生会合。苏春生已套好车马等着,见她们到了近前,只打量了一打量容琳,便自坐到驾辕的位上,反是青杏闲不住,上了车就半拉开车前帘,对苏春生道,“你歇好了吗,苏大哥?”
苏春生催动辕马,先回到昨夜的大路上,口中傲然道,“有什么歇不好的?若是必需的话,我便一天一夜不合眼也无碍!”不能利用药理把肌体调治到最好的状态,他还凭什么敢去顶一个“狂医”的名号?
青杏对他的手段是有所领教并且心悦诚服的,听他如此说,点头不迭,“那倒是!吃了你给的那药丸子,人像是比平常有精神,昨儿跑了半宿,今早起来也没觉得骨头酸痛,是吧,小……爷?”
容琳瞅瞅生生把个“小姐”改成“小爷”的丫头,转而去看那驾辕的人,心怀感激,“苏先生……”
苏春生象脑后长着眼,一听容琳开口就背着身子抬手,“若是感激的话,夫人就不必说了,能助夫人一臂之力,我和金桔都与有荣焉!”
听他提到金桔,容琳默然。依她之意,是决不肯拆散他们两个的,却是苏春生慷慨陈词,“我听说古人有为救忠良之后而以自己的儿子替死的,苏春生有心向贤!如今之事本不需性命相报,不过是效犬马之劳,夫人若还执意不允,小子有生之年只能披发覆面愧立于人前了!”金桔听他这么说,也跟着哭求,最后竟说出狠话,“小姐您要是就不答应,那您前脚儿离了这个门儿,金桔后脚儿就碰墙去,也不用您再惦着我今后怎么样了!”——容琳真不知是不是她自个儿没带好头,和顺的金桔也跟她学会了“逼”人,只她没“逼”动那位将军,金桔却“逼”服了她……
坐下来从头计议,竟真是没有比青杏和苏春生更合适的人——青杏不必说了,苏春生也无人可替:李强和张勇固可粗使,只李嫂、张嫂是一起带着还是留下?惊动的面儿要大了,谁还走得脱?加之苏春生一句“颠沛流离这一路,夫人您自问可离得了医药”,容琳哑口无言,她自个儿是怎么样都好的,只她腹中的胎儿……那是她和昊琛的骨血,这一生,除非她死了,不然怎么样她都容不得他(或她?)有闪失……
未听出苏春生话中的玄机,青杏和金桔只顾为容琳默许了而欣喜,趁着昊琛被营中找了去,分头去做了准备……三人同仇敌忾般觉得是在帮小姐挣脱桎梏,浑未发觉那位小姐的柔肠百转,提笔写下一个又一个昊琛、琛哥,却都难以为继,写了撕,撕了写,最后通通付之一炬,到底是只字未留地走了,只把个摩挲了多少回的同心结留在枕畔,却无人看到——那夜之后,昊琛再未近床榻,只这都是后话了。
见苏大哥一提金桔,小姐就不说话了,青杏再怎么不懂人情世故也猜出小姐是不舍,转了一阵眼珠子,忽然笑起来,“小姐,你说今早那位师太过后能怎么以为咱们?”
容琳淡淡微笑,“我猜不出。”看破红尘归佛门、再荒谬怪诞的事在老尼眼里也只似云烟吧,那份儿超然物外真真让人心向往之……只是舍得、舍得,若是要靠舍下俗世的种种牵念才能换得那样的淡定从容,她,自问今生是没有那个福分了,“多亏你记得,我还想着你要是找不到的话就要在车里胡乱将就一夜了!”
“怎么会找不到?”得容琳的赞扬,青杏很是得意,“我当初可跟老太太来过好几次,院子里的那个大香炉还是她老人家布施的呢!”
容琳微笑,想不到老人家的善行竟回报在她的身上,午夜叩门,能得收留,“过后替小爷我记着每年往这儿捐些香火钱吧!”
“是,小……爷!”青杏吐舌,知道小姐是在提醒她的口误了。
“再往哪儿走?”前面已是岔道,一条折而向南,一条继续往西,苏春生鞭子举在头上,等着青杏指示方向。
“小爷,您看……”
容琳也看到了前面的路况,沉吟着问青杏,“再往前走还有没有往南的路了?”
“有,”青杏点头,“再往前就到了回纥人的地界,这两年他们和咱们交好,自己修了通往京中的路,听说比咱们的还要便捷些呢!”
“没有盘查的么?”
青杏摇头,“咱们又不过关卡,谁来盘查?只不过要走那条路的话得快些,不然天黑前可就错过宿处了,还有一样,他们回人的饮食怕吃不惯……”
“不打紧,”容琳主意已定,昊琛此时该已发觉她不在房中,必会沿路去追,只他再也想不到她会穿过内城一路向西再折向南方,此时,能离他远些就远些吧,她……罢了,“苏先生!”
苏春生听到她叫,并不言语,只鞭子往前一指,口中叱呵了一声,辕马的步幅便快了起来,渐渐地跑起来,青杏忙拉了车帘,缩回身对容琳道,“小——爷,这一路都是坦途,您要能睡就再睡一会儿吧!”说着把衣包倚到容琳身侧,把行囊抱在自己怀里,好让容琳能坐靠得舒服些,容琳微微一笑,依言阖目假寐,手自然而然就环在小腹上,近来,她是比寻常易困倦些,别的,却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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