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忠勇侯冯生的寿辰。
秋风瑟瑟,冯府下人正扫那昨夜落下的枯枝干叶。冯元已收拾妥当等在正厅,一身圆领掐金丝朱袍,喜庆精神。
等了半晌,冯佟氏久不现身,听着那枝叶沙沙声,他愈加不耐烦起来。正要唤丫鬟去催催,正房的门帘子已被人从里头掀了起来。
冯佟氏姗姗来迟,冯元瞥她一眼,面露不悦。
“怎么穿的这般素,平日里大朱大紫的,今儿唱的哪出?”脂粉未施,头上光秃秃三根头饰,多亏着的是鸭卵青襦裙,换个素裙旁人还以为是去吊丧呢。
冯佟氏捂嘴咯咯一笑:“妾身近日心宽了些,那些好颜色的衣裙都穿不得了,这身还是头几年裁得大了些今儿才将将能穿进的......”
冯元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莫耽搁时辰了,走罢。”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后头跟着抬寿礼盒子的下人,一众人往侧门行去。
当年冯元封将时,老侯爷想着为官之人哪能没有自个儿的门面,便在侯府西侧大肆动土,建了座宅院,即是如今的冯府。
冯府与侯府毗邻而居,只门脸开得比侯府小些,东侧辟了个小门,与侯府相通,此时夫妻两个便是由此门进了侯府,往上房行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言笑阵阵,待下人掀了帘子,一瞧,屋里已是欢聚一堂,他们算来得晚了。
罗汉床上铺着细毛毯子,老侯爷正背靠引枕“吧嗒吧嗒”抽着烟枪,见了他眼含笑意点点头:“仲先来了?”
老夫人精神矍铄,见了幺儿,高兴地招手,“我儿来了,快坐下快坐下。”
二人请了安,冯元示意德冒将礼献上,跪地磕头道:“儿子给寿星老爷道喜了,愿侯爷长命百岁,福寿延年。”之后又与众人一一互相见礼。
忠勇侯满面红光,哈哈一笑亲热道:“好好好,今儿仲先可得与为父畅饮一番。”
男女分席,男子宴席摆在后园,女眷则在大厅。
那头推杯置盏好不豪爽,大厅却斯文许多,吃的亦是醉不起人的梅酒。
冯佟氏瞅了身旁之人一眼,堆起笑亲热道:“大姑,红玉怎么未来?”她方才落座时故意挨在大姑子姚大奶奶身旁,此时问的便是这姚大奶奶。
老夫人所出二子二女,长子是将来承爵的冯开,姚大奶奶乃长女,小了冯开几岁,幺子即是她家老爷冯元,还有一小姑子,却与她不亲近,嫁到南边,今日也未来。
提起爱女,姚大奶奶满眼怜爱,嘴上却埋怨:“大了,面薄,不乐意见人,我对她说‘今儿是你嫡亲外祖过寿,你也得去说两句吉祥话啊,幼时外祖父可是颇疼爱你的呀,还有你外祖母她老人家,你也得跟她请个安啊。’她呢,一跺脚跑了,你说说你说说,这丫头,真让人头疼。”
冯佟氏便跟着她笑,两人以往熟稔,此时亦颇能说到一块去。
言笑晏晏好一阵子,冯佟氏暗睇了她一眼,左右揪扯着帕子唉声叹气起来。
姚大奶奶一怔,奇道:“怎么了,遇了烦心事了?渊儿又闯祸了?”说着四处张望了一番,“哎呀,我才瞧见,毓婷没来,可是她出了甚么事?”
冯佟氏只摇头不答,半晌才吭哧一句:“大姑随我来。”
二人相携进了间无人的厢房,宋嬷嬷门外守着。
姚大奶奶瞧这架势想必是生了甚么大事,亦不由得慎重起来。
谁知冯佟氏坐下来一句话不说,先捂脸哭泣起来。
“到底怎么了,你先莫哭,快说罢,我这心都慌了。”
那人不理她,哭得更厉害了。
姚大奶奶有些不悦,她这弟妹来给公爹祝寿穿的不合适便罢了,怎么这大吉之日兀自哭个没完,晦气不晦气。
“你要哭便自己在这哭罢,我是不奉陪了。”说完作势要起身。
冯佟氏连忙拉住她,讨好一笑,说道:“我说,我这就说了,大姑莫走,大姑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可不活了。”
待姚大奶奶落座她才继续说道:“大姑不知,我家老爷在外头已有了个相好,这本不算大事,可、可那人竟是从勾栏里出来的,一身妖媚手段,将老爷迷得晕头转向,也不在乎官声,隔三差五便往青楼跑。之后硬是缠着老爷替她赎了身,将她安顿在南门街,老爷是散衙也去,休沐也去,她那里俨然成了正经的冯府,我家倒成了别院。哎,这我都能忍,毕竟女子若妒可是犯了‘七出’,可大姑亦晓得,老爷如今已是三十有七的年纪了,哪能这么胡来,若让外头那个掏虚了身子,渊儿还不懂事,老爷再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我们娘俩可如何是好啊,呜呜......”
姚大奶奶倒有些不以为然,深觉此事不似她说得那般骇人,男子哪个不跟馋嘴猫儿似的,府里小妾通房七八,外头相好五六,还真未听说过有在这上头丧命的。不过瞧她哭得凄惨,还是应承了,“你放心,我改日去你家时劝劝他,他子嗣单薄,可不能这般放纵。”
冯佟氏心下暗喜,抓住她的手,凄凄婉婉道:“择日不如撞日,便今儿罢。”
冯元被下人领至厢房时还奇怪,不知长姐唤他何事。
待落了座,被姚大奶奶一番打量,他抬手摸了摸脸,脸上还温热,莫名其妙道:“长姐,弟多吃了几杯,可是有甚么不妥?”
他身形魁梧,满面英气,从上至下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儿,哪似弟妹说得那般浮夸,姚大奶奶放了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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