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一天里都未听下休息过,裴非早命人在前面事先打点好一切,租了山里一家农家院子。这家姓李,人口不多,只有三人,夫妻两个,还有个尚未成年的十三岁少年。
李家婆子见了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过来格外热情,尤其见了裴非和方沉碧,更是看直了眼,道:“我的娘亲哎,这等可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仙娘娘吧,我们这小门小院的可怎么够用哦。”
抱着已经僵硬的孩子,方沉碧挤出一抹微笑出来,道:“这里麻烦您了。”
李家婆子忙要上前接过来孩子:“一路辛苦了,小娘子把孩子交给我就是了,我前后养了七八个孩子,到现在就剩下最小的还在身边儿,其他都出去自立门户了,你就放心吧。”
方沉碧往后一闪身,道:“不劳烦李妈了,孩子病了,我来亲自照顾就好。”
李家婆子也不好意思的缩了手,然后让自己的小儿子小狗子过来帮一行人拿下包裹,方沉碧则随着裴非进了里屋去。
马婆子也怕方沉碧一路撑不过来,放下孩子,方沉碧就坐在床边,也不说话。马婆子见了心疼死了,扯着方沉碧的手,劝道:“你别太钻牛角尖,命里有时终须有,没有你也放宽心,老天爷总是不瞎的,见你少了,总会再补给你的。”
方沉碧寻思着半晌也不曾说话,突然便说:“舅妈,我想进宫。”
马婆子闻言,可是给吓坏了,忙不迭道:“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日子还长着,璟熙虽然不在了,可以后你还可以再怀。不管怎么样,切莫不要硬碰硬,你娘的身世已经给你惹了太大的麻烦了,你若是真的进了宫,还不是老猫面前的耗子,还好得了吗?那不就是去给白白送命的吗。”
马婆子越说越难过,他男人养了方沉碧这么许多年,已经是把方沉碧当女儿一样养着了,如今就像是连着筋血一样的骨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可是舅妈......”方沉碧扭过头看向马婆子道:“我的璟熙死了,舅妈,我的璟熙的死也许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不是裴非的姐姐可以阻拦,也许他走的还不会那么难受,我儿终究会走,可最后一程走的太辛苦了。”
马婆子哭的更是伤心,道:“你不说,我焉能不知道,可那又怎么办,孩子总归是走了,你们做父母的就算是万般心痛,也终究要好好活下去。皇宫里的人哪里是一般人,你去死磕,那就是鸡蛋撞石头,我不允你这么做。”
方沉碧没有回答马婆子的话,只是扭过头,摸着孩子冰凉的脑门儿,道:“我要送璟熙回家见他爹,等安排好了他,我也有我自己打算了。”
马婆子心里清楚,方沉碧至于能忍耐到今日一直为了方家,为了她和自己老头,也为了蒋悦然,为了璟熙,可从没考虑她自己到底是不是快了,究竟幸福不幸福。现在璟熙去了,怕是她心里那个勉强成了这么多年的坚强也随之坍塌了,人若是没了念想,可就真的什么都不顾及什么都豁出去了。
就这功夫,裴非推门而入,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道:“要不要回去蒋家,怕是你还得好好打算一下。”
方沉碧和马婆子都莫名其妙的看向裴非,只听他道:“前几日蒋悦然与他娘舅的表姐陈莹莹喜结连理了,而大少爷蒋煦身边的宝珠也已经怀了几月的身孕,你这功夫带着孩子回去是否便当还是个问题。”
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就像是一记闷雷直直劈中方沉碧和马婆子的神经,方沉碧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直挺挺的站直身体,脸色煞白的吓人,她看向裴非,问:“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裴非轻声回答:“两日前。”
方沉碧就维持那样一个姿势站着,裴非和马婆子站在她面前,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说些什么,可她一句话也听不见,面前人的脸在模糊,一片静默,她身子越发软起来,越来越支撑不住。
她开始大口喘气,只觉得疼痛感从心底一下子迸发出来,快的不由得她反应,疼的她只觉得一张嘴就会喷出一口血来。
儿子死了,而那个说要带他们母子远走高飞的男人成亲了。
脚下的伤口又开始传来一阵阵刺痛,方沉碧突然觉得来自四面八方的痛感已经将她包围。她已无路可去,能去哪,带着死去的孩子回去刚刚大喜的蒋家已经不可能了。听说宝珠已经怀了蒋煦的孩子,蒋悦然也已经成了亲娶了妻子,一时间方沉碧觉得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
直到身子撞到了床柱边儿,她才靠过去,裴非与马婆子忙上前想要扶她,她伸手摆了摆,摇摇头,张开干涩的嘴巴,声音嘶哑道:“让我自己待会儿。”
人都出去了,方沉碧的这才顺着床柱由着自己身子滑下去,她眼眶灼热的干痛,流不出泪,也不想再哭。
去哪?就能还能去哪?
夜渐渐深了,山村里的夜晚尤其的寂静,方沉碧抱着孩子的尸体坐在床边儿,喃喃道:“璟熙,娘还能带你去哪,还能去哪呢?”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院子一阵乱嚷嚷声,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女人叫喊声,方沉碧扭头朝外望去,只见原本黑黝黝的院子里竟火光闪烁。正当这时,门被大力推开,外面冲进来两个人,正是马婆子和裴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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