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悝扛着小翠跟进屋里,他可以感觉到小翠的身体在肩上簌簌发抖。他把小翠放下身来,她立即像一只被斩去四肢的绵羊瘫倒在地上。
面具人指着小翠问道:“这就是你带来的童女?”
“是的。”赵悝平静地回答。
一阵轻风飘过,灯火微微闪动。
躺在地上的小翠凌空飞起,飞出房门,紧接着院子里传来一声闷哼。
“啪”的一声,赵悝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左脸颊上已经多了五条深深的指印,而面具人的身子仍然站在原地,没人见他移动过。
“你敢骗我!”尖利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威严与恼怒。
赵悝静静站着,不为所动。
面具人向前走了两步,那发着绿光的面具后一双喷火的眼睛逼视着赵悝。“你竟敢拿一个青楼女子来糊弄我,你记不记得,欺骗我的代价是什么?”
他一字一顿地说:“那就是死!”
赵悝微闭着双眼,他坦然面对这一切。一个人活着,应当有所为,也当有所不为,以前他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活得浑浑噩噩。自从见到雨蝶的第一面起,他突然就明白了,他这一生需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而这些有意义的事,首先就从拒绝做一些事开始。要学会拒绝,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等待着,等面具人对他发出致命的一击。大不了就是一死,他原本已经死过一回,死亡对他来说并不可怕。
然而,面具人没有继续动手。
“这次你虽然欺骗了我,但我决定原谅你。”他突然换了一种语调,声音无比悦耳,就像一个温柔的妈妈对着自己亲爱的儿女在说话。先前那尖利的听了让人做噩梦的声音奇迹般消失了。
赵悝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面具人,仿佛霎那间变成另一个人,变得无比亲切,面具之后似乎隐藏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那泛着绿光的青铜面具也让人觉得分外顺眼。他让赵悝想起了早已不在人世的父母,想起曾经有过的一些短暂的友情。
“我让你看一样东西。”面具人轻拍两下手掌,从屋外走进一个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两个人,他的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那发福的身躯,似笑非笑的表情,竟是如意坊的苗大倌!他肩上扛着的人,正软软地耷拉着脑袋,双手直直地垂了下来,一头长发倒竖着飘散在空中,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动静,不知是死是活。
看到这个人,赵悝的心里一阵绞痛。刚刚获救的灵魂似又将堕入无底的深渊。
一袭轻纱遮掩不住充满成熟韵味的胴体,一张无比清纯却又勾人魂魄的脸蛋,此刻最让赵悝牵肠挂肚的人,除了胡雨蝶还有谁?
苗大倌轻轻地放下雨蝶,动作温柔得像一个细心的母亲,似乎怕把雨蝶弄疼了。他吹了一口气,雨蝶便懒洋洋地抬起头颅,站直了身子。她张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苗大倌和赵悝,当她的视线投到面具人的身上时,猛地惊呼一声,还没等她叫出来,苗大倌伸手在她颌下轻轻一点,雨蝶张大嘴巴,瞪着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便不再动了。
赵悝暗暗观察了一下处境,发现对方只有面具人和苗大倌二人,他打算运用面具人所教的遁身术抢过雨蝶瞬间逃走,但念动口诀,身体却没有丝毫反应。
“你别枉费心机了,”面具人柔声道:“我既然能够教给你,也就能取回来。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会把以前教的还给你,还可以教你更多本领。”
赵悝心里充满了绝望。此时,他法力尽失,跟普通人无异,和雨蝶一样,都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赵悝问道。
“你想见我的真面目?”面具人哈哈一笑,道:“没什么好神秘的,是时候让你认识一下了。”说着,他一把揭去脸上的面具。
在昏黄的灯光中,赵悝见到一张无比诡谲的脸。这张脸分成左右两部分,左半边是人类的五官,右半边却长着猫的眼睛、猫的耳朵和猫的鼻子,跟左边形成鲜明的对比,说不出的怪异恐怖。
那半边人类的脸,赵悝看着觉得眼熟。
苗大倌……马车……锦衣少年
对,这半边就是替苗大倌赶马车的英俊少年的脸!
“你是人还是妖怪?”赵悝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栗。
一直站在旁边的苗大倌忽然笑了。“以你们人类的眼光看万物,跟你们不一样的生灵都被当成妖怪,其实你们的生命不知比我们要低贱多少倍。”
他指了指面具人,又道:“我家主人只不过教了你区区二术,你就已经在人类世界如入无人之境,更别说其它本领了。”
面具人道:“你也许会觉得人类的皮囊很好看,但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等过了寅时,我拥有了自己的法相,你就知道我们的长相有多么完美。”
赵悝盯着面具人,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苗掌柜?隐藏得这么深,怪不得没人知道你。”
面具人道:“我何曾隐藏自己?每天都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是你们自己有眼无珠而已。”
赵悝仔细一想,苗大倌身边的确经常跟着个锦衣少年,只不过人们从来都只把目光投在大名鼎鼎的如意坊苗管家身上,而无视其身边少年的存在,最多也只把他当作一个身着华服的跟班小厮,谁能想到这个安静的在苗大倌身后像个跟屁虫的少年就是大掌柜苗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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