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葙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清早起来,眼底两片乌青。
秀橙抖着双手,“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偏生今日宾客多。”猛地一跺脚,提着裙子往外跑,一面吩咐碧柳,“我去厨房吩咐人煮鸡蛋,你快伺候姑娘洗漱。”
宋青葙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笑骂:“这丫头,蹄子被火燎了?”
碧柳绞着温水帕子笑道:“也就姑娘受得了她,若在二姑娘屋里,早被打老实了。”拧干水,双手将帕子递给宋青葙,低低道:“昨夜有人进来过。”
语气笃定而非疑问。
宋青葙接过帕子,覆在脸上,温热的水汽透过毛孔渗进肌肤里,五脏六腑立时熨贴起来,少顷长舒口气,抿嘴一笑,“怎么看出来的?”
碧柳指指窗纱,“左下方有个笔杆粗的洞,门闩上有刀痕,另外秀橙半夜习惯起来小解,昨儿却睡得死沉。”
碧柳的爹曾是镖师,碧柳学过粗略的功夫,这点事瞒不过她。
想起昨夜之事,宋青葙思忖片刻,轻声道:“你抽空出去趟,我有事吩咐全哥……切记要做得漂亮!”
全哥是碧柳的弟弟,大名张阿全,刚十三岁,在门房干点跑腿的差事。
碧柳侧耳听了,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这能行?”
宋青葙叹气,“顺义伯最看重名声,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置于死地而后生。”
碧柳犹豫会,才破釜沉舟般点了点头。
吃罢饭,宋青葙跟往常一样到慈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孙氏起得比往常早,端详着手里的金簪跟许妈妈说话,“……当年祖母给我陪嫁的首饰,只剩这两支簪子,这支蝶穿玉兰金簪给二丫头插头,还有支双蝶嬉戏给三丫头,也就了了。”
她手中的金簪顶端是朵白玉雕成的玉兰花,周围缠绕着数只金蝶,蝶身乃金线勾勒而成,其中镶嵌了各色宝石,璀璨夺目。
老太太孙氏出身名门,祖父曾。
阁老夫人送出的首饰,自然不是凡品,许妈妈赞叹不已:“还是过去的物件实成,如今的簪子看着花哨,根本没什么分量。这支簪拿出去,袁大奶奶也不敢小瞧了……二姑娘有福气,既有贵人来插簪,又有老太太抬举。”
她口中的贵人袁大奶奶是郑德显嫡亲的妹妹郑德怡。郑德怡前年嫁给了文靖大长公主的嫡孙袁茂,进门有喜,且一举得男,极受大长公主青睐,是京师名媛圈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老太太微微一笑,“袁大奶奶还不是看着三丫头的面子?再高贵的女人也需要娘家的支撑,袁大奶奶精明着……说到底,三丫头倒是个有福的。”
许妈妈奉承道:“三姑娘的福气可脱不过老太太去。若不是老太太将三姑娘养在身边,又拍板定下亲事,哪来今天这显贵的身份……进门就是世子夫人,以后还会是顺义伯夫人……咱家的这几位哥儿也不致于空有才华却无人提携。”
话音未落,小丫鬟彩霞笑嘻嘻地撩起门帘,“三姑娘来了。”
紧接着,自帘后闪出一张温婉的脸。
许妈妈看到宋青葙穿的银红色褙子,呆愣片刻,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老太太面容晦涩不明,手里的蝶穿玉兰金簪却不知何时落在了锦褥上。
才进门的宋青葙无端地感觉到异样的气氛,可环顾四周,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后檐黑漆万字不断头的罗汉床上搭着墨绿色靠枕,床边矮几上摆着青绿古铜鼎,有淡淡的檀香袅袅四散。祖母穿着石青色四合如意纹长袄坐在靠窗的大炕上随意地歪着。
这场景就像以往的无数个清晨一样。
她深吸口气,慢慢压下这种不安。
祖母望着她笑,“刚找出支簪子给二丫头添礼,可巧让你赶上了。”将匣子打开,取出支赤金点翠双蝶花钿,“这个给你。”
花钿是用金丝盘绕成首尾相对的两只蝴蝶,蝶翼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蝶目用黑曜石嵌成,十分华丽。
宋青葙见旁边还有支更夺目的蝶穿玉兰金簪,遂未推辞,对着靶镜将花钿戴上。
铜镜清楚地映出祖母的面容,冷漠疏离,眼里似有若无的厌恶。
她讶然侧身,却见祖母脸上云淡风轻,依旧是平常的慈祥模样。
莫非她看错了?
宋青葙不敢确定,可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却明明白白地提醒她,祖母真的与往常不一样。
心思转了几转,昨夜之事就要出口,可宋青葙终觉不妥,硬生生咽了回去。
自慈安堂出来,宋青葙径自去了花园。
花园有面马蹄湖,临湖建了座五角亭,亭边两株紫薇开得正灿。秋风徐徐,吹皱湖面微波似潮,吹落紫薇纷飞如雨。
宋青葙仰脸望着满树粉紫,笑容浅淡,似被美景醉了心神。
隔着马蹄湖,对岸就是花厅,二堂姐宋青莼的及笄礼就定在花厅举行。
花厅前面的小径上不时有身着青色比甲的丫鬟穿梭往来,甚是忙碌。
秀橙见状不免心急,低声催促道:“快辰正了,姑娘再不过去,大太太怕会怪罪姑娘怠慢。”
宋青葙不作声,反倒悠闲地攀下一枝紫薇,倚着亭边栏杆慢条斯理地扯花瓣,花瓣落在水里,引得游鱼争相来啄。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们都来争?”宋青葙笑骂,抬眸,见对岸二堂姐急匆匆地往外走,少顷,陪着数位衣饰华丽的女子有说有笑地回来。当间那位穿着大红十样锦袄子,月白色的百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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