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遇的目光氤氲在一片轻柔旖旎的红灯之中,他不答话众人不敢也忘记了出声,一时间整个秋水苑都寂寂的,只听得见有微风拂着树梢走过,有月光流泻在花枝上,有飘渺丝竹声起起停停。
半晌,有声音如明月流辉溪流出谷般流泻而出,越过渐响渐停的丝竹之声,越过一片寂静端坐的人群,轻缓地自席上流淌开来。“不知公主想要什么曲子来伴舞?”
“听闻昨夜大人用绿萝叶吹了一曲《子衿》,成就了一段fēng_liú佳话,舞阳也凑个热闹就选这首《子衿》吧。”
前一日有女子苦求左相大人一曲而不得,只过了一日左相大人便应下了姜国公主抚琴的要求,还是同一支曲子,天下人不得不感慨公主之尊终究不是风尘女子能比拟的。故事传到拜月楼玉樱耳中更显得极其嘲讽,这已是后话。
这边舞阳公主退下去换舞衣,另一边青禾也起身,绕开众人的的目光几步走到左相大人的几案边,“三年没抚琴的子遇公子怕是没随身带着琴吧?”一旁侍女见青禾过来已经备好了坐具,青禾随意坐下,不等谢子遇回答便自答道:“我已经让采离去取那把绿猗了。”
“想问我为什么会答应?”谢子遇笑问。
“估摸着是你又想抚琴了,这样也好……过几日我就去找你学琴。”青禾估摸舞阳公主又要换衣服又要妆点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索性让侍女添了杯盏和与谢子遇喝起酒来。
“学琴?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青禾抿了口酒,回味道:“女子嘛……怎么能不会抚琴呢?不过我看舞阳公主对你倒是有几分上心?”
谢子遇却是满不在意地一笑,“听说你们之间还有点恩怨?你还是趁着这会儿替自己考虑下吧。”
想起流朔那档子事青禾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叹道:“流朔还真是个红颜祸水,搅得两个女人不远千里地为他争风吃醋。下次别让我见着他,不然我非得狠狠讹他几坛桃花酒。”
“公主琴取来了。”
青禾接过琴,取下锦罩,一把绘有青青稷草的桐木琴便出现在案上。谢子遇白袖微扬,轻拨了几个音,“看来你是好好待这把琴了。”
“左相大人送的东西怎么敢不好好对待,要知道这临邑城里多少深闺女子排着队都等不到呢。”青禾在一边笑着戏谑。
谢子遇摇摇头,嘴边挂着无可奈何的笑,“被人扔仙人掌和蔷薇花的事儿看来是被你记挂到心里了。”
青禾忍俊不禁,刚想把陈年旧事拿出来和他好好清算一番,便见舞阳公主一身青纻舞衣从秋水阁里走了出来。脚步款款,明眸脉脉,身上轻盈飘逸的青纻舞衣竟将原先华艳逼人的美人衬出几分清灵神韵,美人多面果然不假。
舞阳公主赴宴时本是一身嫣红华服,腰若约束体态含情,是盛放着的繁花。而此刻她走入宴席的中央,赤着脚在铺着云锦毯的暖玉上翩跹起舞时,又像一株曼妙的青萝,有着极致的缠绵和灵动。
舒展的云袖是清风拂过的叶,摆动的腰肢是极尽缠绕的藤,清越婉转的曲是一波又一波徐徐吹来的风,她就那样恣意地、轻柔地在清风和阳光中生长、舒展。
倚风弄情国色无双。
微风沉醉的夜晚,众人亦沉醉在这一场绝艳之舞中,甚至多年之后,每每看到春日里那枝上随风舞动的绿叶和青藤,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祁化十七年正月十六日晚秋水苑内云锦毯之上倚风弄情的绝世女子。
还有那一曲如风轻柔的《子衿》,像是春天郊外田垄间吹来的微风,拂起了衣袖也吹入了心扉。座上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忆起了那过去的数十个春日里,郊外草色青、春风入怀袖的场景,以及身边那相伴踏青的人。
这一场舞,分不清是左相大人伴了乐还是舞阳公主伴了舞,只知道那自抚琴人指间流泻出的曲子像是有了物态形体一般,任由起舞的女子依靠着、缠绕着,犹如丝萝附乔木,又像是女子思念心上人时的辗转缠绵难分难舍。
清灵婉转的《子衿》原来也可以这样缠绵旖旎起来。
一曲舞毕,众人皆面色凝滞,许久才从沉醉中回转过来,然后纷纷去打量周遭的人,再点头抚掌叹上几句,席上突然就热闹得如方才大家都尽兴饮酒那会儿一般,再仔细一看发现就连一向喜怒莫辨的祁王陛下面上也有惊叹神色,以及一向不喜歌舞的宣越殿下也止不住和身边人低语上几句。
舞阳公主见惯了这等场景,对各处投来的的目光视若未见,身边年轻一点的官员凑过来敬酒她也微笑着拒绝,侍女想上前请她下去换衣,却见她赤着脚走到了宣禾公主的几案前,轻缓地笑着,“宣禾公主觉得我的舞如何?”
青禾不曾想到舞阳公主竟会如此直接地来询问她,面对这样长发盈肩青袖垂落赤足而站的美丽女子,她感受到那笑容里有着难以辨明的意味,却依旧悠悠回道:“果然是天下女子中的翘楚。”
“那宣禾公主也来献上一舞吧?大祁长公主想必也有不同常人之处?”舞阳公主亦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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