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了地上薄薄的一层积雪。
她走了许久,武七将她连夜送出祈都外数百里也不得不离开了。陪着她的只有这一匹小马驹。初春的气息淡的可怜,算不得凌冽的冷风吹起她半披着的发。
她走得太恍惚。每一步都怀疑是错觉
但不知是高兴还是惆怅。
此后她便是自由的人了。
可也是孤身一人在世间流浪。
楚汐对祈都之外的事情了解得甚少,从没真正计划过到底要去何处,在离开景王府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流浪的准备。所幸武七给了她一份地图。
锦帛上是那人一笔一划细致的描绘。与她曾见过的地图都不一样,精细却不繁琐,细心地标出了沿路上适合她投宿的地点,和他建议的路线。锦帛背面写着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或是禁忌,或许特别的节日习俗。她不知道方慕容为此准备了多久,多少次在灯光下画了又毁,毁了又画,大概,很早很早就计划着送她离开了吧。
他宁愿将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绘在她远行的路上,也不愿意让她看见他半丝的情绪波动。
或许方慕容也曾想过挽回,直到陈朔之死,便是二人决裂之期。
锦帛和方家信物被她一同放在怀里,随着心脏的跳动而微微地颤着,随着马蹄的扬起而离那人越来越远。
直到——
她到了他想让她去的地方。
绕过一处葱葱郁郁的竹林,晨雾掩住了远山,只露出宝塔尖角似的绿意,她离那山愈近,便离那水愈近。淡淡的寒意浮在湖面上,微风不动却见涟漪,水流缓慢地向东流去,偶有白鹭轻点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水波。她在湖边,湖在山里,终是要融化这片山光水色中。
岸边有一处伸入了湖中,在湖中央,三两座竹楼拥在了一起。
此处却像是个有主人的地方,也不是地图的终点,也许是方慕容游玩时瞥见了这一处,便心血来潮标记在了路上。但此刻,她却很想留在这里。
绿水青山,竹楼焚香,是在她梦里百转千回而不灭的向往。
她将缰绳绑在一棵树上,带着一包袱的银票,志满意得地踏上了买买买的道路。只是竹楼里真的有人,还很谨慎地将大门从内栓上了,虽也不是爬不过去,但她好歹是来做生意的,只得乖乖地坐在门口守了许久。
方慕容很周栈都打了招呼,于是,她这一路未花分文便可睡了几个安稳觉。可是白日里她也未尝敢松懈,加上昨夜她突发地失眠,大半夜就跑了出来游荡,撑到了此处已经是精疲力尽。楚汐坐在一旁可倚靠的大石头上,牢牢地抱着包袱,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竹林里一席紫衣停了许久,才离开了。
以后的事,再也不需要他来操心了。
楚汐醒来时,看见了一张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脸,吓得从石头上狠狠地滚了下去,而偏偏这石头堆放得稍有点讲究,一块大的连着一块稍小的,她滚得太快,直直地撞上了另一块石头,才在两块石头的间隙中停了下来。
她会痛,她还没死。
那人身上再也没有刺人的戾气,只是平和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楚汐脑子里一片空白,仍旧趴在石头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喜悦、悲戚、诧异、愤怒一时间齐齐涌上心头,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翻身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他。
“你是陈朔,还是……慕容放,还是鬼?”
她离开时就差点被方慕容骗了过去,幻术这种东西,不得不防。
陈朔幽幽地道:“你十一岁的时候偷看魏小侯爷洗澡,被发现,落荒而逃掉进了景王府的水池,难道是慕容放救的你?”
楚汐仍旧坐着,瞪着他许久,酸意又不停地刺激着她,她扭头不看他,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来,眼泪却终于没有止住。见她哭得抽抽搭搭地,陈朔皱起了眉头,嘴角却有淡淡的笑意,递向她一块手帕。
她本来是想拒绝的,又想到眼泪会弄脏了自己的衣袖,才毫不客气地将手帕抢了过来,手帕都湿的差不多了,也不见她的眼泪有停下的趋势。
抽噎声里还夹着凌乱的只言片语:“我说……不是……明明、明明是你骗我去的,你还……”
明明是陈朔骗她说魏小候找她有事,她才傻傻地跑去他在景王府的留宿处,结果就莫名其妙撞见了他在洗澡,被丫鬟发现了,所幸丫鬟没看见她的脸,她慌不择路掉进了池里,被一旁跟踪她许久的陈朔捞了起来。
这明明是一场有预谋的作弄!
“我死了也没见你怎么哭,我活着你还哭个没完了!”
楚汐一顿,干脆嚎了起来。
这场面太煽情,她找不到话题,还是哭最有用了。
“……别装了,想干嘛?”
她哀怨地看着他。
陈朔看着她一张脸哭得通红,只觉得丑的要命,干脆转了过去,手不停地挥着:“走走走,右边的竹楼二层是给你留的,快走,别让我看到你。”
楚汐像是变了张脸,抱着包袱欢快地跑了进去。
不是不想见,而是太想见,可她的骄傲却让她说不出什么软话来,以至于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反而说不出几句话来。
她跑到二楼,把门关上,靠着门站着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
陈朔,没有死。
那之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没有死,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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