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新语站在后衙入口,目光从尚未散去的文武官员脸上一掠而过,顿了顿,看向宁郁。
几乎是他的目光刚转向,宁郁已经准确地望回来,两个男人分别站在两处阴影里,目光莹然地碰了碰。
宁郁含笑颔首,神色坦然静定,置身公堂,却仿如悠闲自在地畅游白山黑水之间。
丁新语微觉赞赏,又想,杨无端是个有运气的,运气亦是一种才能,这世间英杰人物何其难觅,却有这些人愿意对她尽心竭力。
他踱回堂上,脚步声踏着水磨地面微微作响,文武官员们纷纷望过来,表情精彩。
丁新语心下冷笑,慢慢地坐到长案后,杨无端也跟了出来,站在他刚停留过的后衙入口,大片阳光不及之地。
他向后仰了仰,微微阖上双目,一时间懒洋洋地谁也不理,心中转着念头。
刚过去的一年,新旧两党把端朝这艘纸糊的破船又打得四处漏风,杨无端虽说隐在幕后,可新党里称得上角色的就那几个,旧党报复的后手早晚会轮到她。在这样的前提下,皇帝把她扔来石州府,不管存了多少恶念,起码是真有一分保全之意。
但这石州府,除了临近前线,官场之中比之帝都北郢的混水又另有一番凶险,皇帝想必也是知道的。
丁新语不屑地哼了声,堂下官员唬了一跳,不约而同面面相觑,又偷偷摸摸地望向他。
丁新语对这些或明或暗的焦虑视线恍若未觉,右手放到案上握住惊堂木,拇指和食指缓慢地摩挲光滑冰冷的表面。
若说帝都北郢的庙堂是一潭混水,石州府便是泥淖。可笑元象回雁两关相衔呼应,回雁关将士用命鲜血披沥,元象关内却同时内斗出腥风血雨。
又不是什么新鲜事,端朝倾举国之力供养出这一支大军,皇帝自然不放心,想用文官扼住武将的咽喉;武将多年屈居文官之下,也妄图在特殊时期捞到反败为胜的资本。双方都不敢将争斗摆到台面上,只得寻了些堂而皇之的名目,譬如今天这场官司,便是丁新语上任以来历经的不知第几个回合。
他有些不耐烦,却还能忍,丁新语看似骄傲到目下无尘,但混了这么久官场,又怎可能真的由着性子想怎样就怎样……他睫毛闪动,斜了杨无端一眼,又不着痕迹地压低了眉睫,似睡非睡,竟把满堂的官员就那么晾在那儿。
“睡状元”这架式摆出来,堂下官员比不得梧州和北郢官场上那些成精了的老油子,讲究体面,登时就要发作。
堂下的武将都站在一块儿,其中最打眼的一位,杨无端目测是个正六品的都指挥使司经历,因为他身高体阔,威风凛凛,身披铠甲的样子就像一座铁铸的怒目金刚像,又像是关帝爷旁边的周仓。
那经历显然人如其形,担任的也是出头的先锋,大步往前一跨,腰刀撞得铠甲哐响,杨无端都被小吓一跳。
“丁大人,”那经历敷衍地朝丁新语抱了抱拳,声音带着胸腔内的鼓震之音,听来倒像呼喝,“今日这案子怎生了结?”
他话说得不伦不类,丁新语尚未反应,堂下的石州府文官们先皱了眉,脸露鄙夷。说到底这就是文武矛盾的根源:文官嫌弃武官粗鲁无礼,武官厌烦文官屎尿规矩多。
丁新语依然是那副上班时间光明正大瞌睡的死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别说那经历,杨无端都想打他。
“丁大人!”
那经历提高声音,震得众人耳膜嗡嗡直响,又重重地往前迈了一大步,几乎逼到公案前。他人本高大,这样往前倾身,便如一座包裹着铁块的人肉小山,庞大的阴影挡住了身后的阳光,沉沉地罩向丁新语。
“大胆!”
“退下!”
两人同时出声,数个身影疾掠而上,挡在公案之前。
那经历什么都还没看清,只觉前方一股大力袭来,就像迎面撞上元象关外那非人力能抗拒的飓风,连人带铠甲的两三百斤却似渺如鸿毛,脚下轻浮,“噔噔噔”,不由自主地连退了三步。
他退了这三步,又左右摇晃了下,这才惊魂未定地站稳了,抬眼看去。
公案前护着丁新语的却有三个人。
左边是一个戴着熊皮风帽的小兵,被他直接略过,中间是一个石州府的衙役,他也并未多看--站在最右首的青年,却穿着一身暗金色的飞鱼服。
锦衣卫!
堂下官员眼尖的早就注意到了随同杨无端的这名锦衣卫,但他们没见着府衙外那场好戏,只以为杨无端被灰溜溜地赶出京城,这锦衣卫是奉命明送暗押,这时忽见他主动出手,心下都是一惊。
端朝的锦衣卫与前明不同,对外的时候远多过对内,元象关这样临近前线之地更是与南镇抚司接触频频,狄更斯素有严令,南镇抚司只专营北狄谍报,绝不允许牵涉到官场内的争斗。所以石州府这边的官并不怕锦衣卫。
他们不怕,只忌惮。
“怎么?”那经历吼出众人的惊疑,“南镇抚司也要在本案中插上一手?”
杨无端看到另外几名武将相互交换眼色,看来这名经历还真是被当枪使。在他们赶路途中,宁郁也曾经将锦衣卫所得的石州府官员资料详说给她,但纸面上的东西又怎比得了现实纠结,杨无端默默地将人和名对号入座,同时倍感困惑:丁新语那把火烧退了观审的贫民,将千钧一发的局面缓和下来,这么好的机会,这群官员居然不肯遵循官场规则“你好我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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