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端想不到,救她的居然是熟人——常余!
天色黑暗,仅雪地里反一点光,熊皮风帽遮了他小半张脸,杨无端隐约看清他炯亮的双眼和笑起来露出的一线白牙。
他在笑。
笑得很开心。
杨无端也被他引得开心起来,可惜没法和他一起笑。她和这小兵常余的缘分奇妙难言,若是一年前告诉她有朝一日她会靠他救命,她怎都不会信。
常余笑,他的兄弟们也跟着傻乐,尤其是那少年士兵,他傻乎乎地咧着大嘴笑了一会儿,走到猴子男孩儿身旁,弯下腰搜了搜他,一边道:“大哥,咱们把这猴子弄回去,能得多少赏——”
他声音嘎然而止,嘴唇却仍在蠕动,杨无端被常余姿势僵硬地搂在怀里,眼角瞟到那少年无声地念出“钱”字,同一时间,他的胸腹间漏出一点光。
杨无端眼睁睁看着那一点光芒扩散开来,由点而线而面——扇面也似的刀光飞旋,残影拖曳,仿佛暗夜里绽开的一朵银花!
墨汁一般的血液随着花开向四面泼散,那少年士兵上半截身体随着刀线滑落,下半身缓了一缓,“砰”,琼瑶与血肉乱溅。
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甚至来不及哀呼,那夺命的刀光又旋,黑夜里无声无息地划过另两名士兵的影子,两人的头颅立即滑落。
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兵刃出鞘声和怒吼声浑杂成一片,杨无端听不清他们在叫喊着什么,或者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更像是一种宣泄,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在毫无挣扎余地的恐惧面前,弱者徒劳无功地发出最后的嘶吼!
“出来!”有人刚叫了一声,“王八蛋,偷袭不算本事,有胆出来决一死战!”
刀光倏起倏灭,他定在原地,须臾,鲜血沿着他的前额鼻梁嘴唇下颌……沁出,血线由细变粗,左右半边身体陡然迸裂,他竟被生生劈成两半!
常余的小队不过十人,刀光此起彼落,顷刻间便卷走了九条命,寂静的夜又恢复了静默,黑暗沉沉压迫。
杨无端感觉常余在发抖,他搂着她的双臂收紧,勒得她呼吸困难。而她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就在咫尺之外,心跳响如擂鼓。
现在只剩下他了。
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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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气和生肉的腥气如有实质地包裹着他们,杨无端听着她的心跳声,常余的心跳声,不远处那只猴子面朝下趴俯,不知死活。
刀光把她和常余留到最后,杨无端想,他是猴子的救兵吗?他要她活着吗?
她想不出来,她的大脑被血浆和恐惧凝固成雪块,冷冰冰,硬邦邦。
“咯咯、咯咯、咯咯……”
她听到牙关打战的声音,又过了片刻才发现是自己,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嘴巴先恢复了正常功能,口唇颤抖,牙齿上下相碰。
“别怕,”常余忽然说,他并未因对手过于强大而放弃挣扎,不断地在雪地上短距离折向奔跑,频繁更换位置,像只土拨鼠那样时不时转回头,“别怕。”
他不停地说着,杨无端仰躺在他怀中,不知他是在安抚她或是自己。
陡地,一点刀光突现!杨无端看着它破开常余头顶的暗夜,那瞬间的光芒璀璨,仿如苍穹中最亮一颗星!
“不——不要——”她听到自己出声,那却是一声遥远的陌生的悲鸣,惨厉得如同荒原上徘徊的万物之灵带起经年不歇的风。
刀光忽敛,她第一次看到实体,巴掌大的雪亮刀尖,长而阔的刀身逐渐隐没入夜色。
刀凝停在常余头顶,刀锋陷进熊皮风帽内,长毛顺着雪风轻柔地抚弄刀面。
常余骇得五官突出,呼呼喘气,由于不敢稍动,骨骼关节发出酸涩的咯吱声响。
但那刀仅停了一停。
刀落。
“啊!”杨无端两眼一翻,终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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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杨无端出门,丁新语便到了她房中,知府大人毫不避违地东翻西翻,后衙内管事仆役都是他的人,一个个乖觉地假装没看到。
他很快便找到那张御笔亲书,被杨无端那厮随随便便地揉成一团扔到床角,差点当成废纸。
丁新语摊开那张纸,平铺在书桌面上,手指轻轻一抚,房间内即刻尘土飞扬,金堂玉马的贵公子眉头也不皱一下。
他盯了那张纸许久,皇帝陛下学赵孟頫颇有成就,这一笔楷书柔而不媚,笔意连绵,狰狞字意中硬是透出脉脉之情。
“金错刀。”丁新语想,前朝王莽篡政,铸“金错刀”为币,违命侯李煜以“金错刀”为书画之体,皇帝的意思必然是前者。且张衡诗云“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莫非他已经发觉了杨无端的身份?
丁新语冷哼一声,心道必然如此了,皇帝陛下好大喜功,最爱抖机灵,既然知道杨无端是女人,又得伪作不知,定是憋得辛苦,非要想办法炫耀他一下的全知全能。
他赠杨无端“金错刀”这三个字,既赞她善于为国敛财,又暗合fēng_liú典故,打了一个如此妙至巅峰的机锋,想必紫禁城内的皇帝陛下自觉英明神武,洋洋得意了许久。
他厌烦地又将御笔揉成纸团,扔回墙角老位置,拖过案头的墨砚,加了点水,慢吞吞地磨墨。
方图和织文早被他派了别的差使,新的书僮守在门外,这时连忙要进来替他,被丁新语扫了一眼,吓得又踮着脚尖逃出门,不敢发出一丁点杂音。
丁新墨亲自磨墨,眼望着清水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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