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端当时便惊叹于李逢春超越时代的想象力与行动力,她不但设计和主编了这份报纸,并且通过名下的民信局每月定期发行,足足坚持了十三年,直至李逢春染病身亡,《佑康逸语》才消失在端朝上下民众的视野中。
也是从那时候起,杨无端真心诚意地将那位女状元奉为前辈偶像,且不管她的来历是否像自己一样离奇,这番折腾的本事目前看来她是远远不及。
当然,她考虑过要将《佑康逸语》办下去,文明社会不可能没有舆论监督,而且因为读书人的地位高,端朝对言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管制,办报的风险不大。之所以没有立刻行动,是因为要考科举,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其他想法都暂且搁置。没想到啊,那时候对丁新语的提议表示不感兴趣的苏庭嘉却先行了一步。
杨无端感叹着,觑着皇帝的脸色却很平静,慢慢地翻阅着那一叠墨汁散发着酸味的粗糙纸张,拢起的眉峰居然淡淡地平复下来,杨无端不知道是《元和新闻》里的内容无关紧要,还是皇帝的养气功夫出类拔萃。
翻到其中一页,皇帝露出点感兴趣之色,两根手指拈着抽了出来,迅速扫了一眼,问道:“就是这个药方?”
端木广仁虚着眼睛朝半透明的纸张背后看了眼,埋头道:“是,《元和新闻》里有一栏名为‘千金方’,苏道长每期都会在该栏公布一些疑难杂症的药方,民间大夫多有试验,确能药到病除。这方子臣召集了太医院上下研读日久,一致认同其对太子的病不无裨益,惜乎臣等学艺未精,若是寻到公布此方的神医,或可根治顽疾。”
这位太医院令还算没有傻到家,记得把全院的太医都拉下水,这倒也能进一步看出他是太子的人,不然依着“宁少一事不多一事”的官场潜规则,拖着让太子不死就算完成任务,哪还管能不能根治。
杨无端来回看端木医官和皇帝,想起来了又望向太子,太子脸上的神情比较古怪,垂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唇角却轻柔地挑高,乍看去像是挂了个讽刺的笑容。
“苏庭嘉……”皇帝喃喃念着药方底下的署名,若有所思地道:“这名字倒像在哪里听过。”
或许是杨无端的错觉,除了皇帝之外,室内另三个人的目光都隐蔽地扫过来,她暗叹口气,她和苏庭嘉的关系并没有想要隐瞒,任谁到信阳城去打听一下都能清楚,更逃不过无孔不入的锦衣卫的耳目。
“回陛下,”杨无端实在跪不动了,学着端木广仁躬了躬腰,尽量轻描淡写地道,“苏先生是臣的恩师。”
说也奇怪,苏庭嘉是正式出家的道士,偏偏每个人都用俗世的姓名称呼他,真正的道号反而不为人知。
皇帝明显僵了一下,他正高举那张药方就着一支粗些的蜡烛细读,闻言陡然回首,笔直地望向杨无端。
杨无端埋着头没敢看他,但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两股灼然的射线,几乎可以将她可怜的头发引着火。
室内一时无人敢出声,紧绷的氛围仿佛自皇帝身上辐射出来,夜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烛火静静地燃烧着,长长短短的影子铺满地面,所有人甚至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倾听着皇帝一个人粗重得有些异样的喘息。
“原来是他……”皇帝终于开口,连那位神秘的老太监韩福在内,所有人同时透了口气,杨无端吓得又出了一背的冷汗,今天她算是遭够罪了,谁说“伴君如伴虎”?面对老虎她还有一搏之力呢!
“……是他,”皇帝继续听不出什么感情地叹道:“朕倒也记得,他确是医术超群,‘起死人,肉白骨’……”
他感慨了这么两句,又静下来不再出声,这次比上回更久,杨无端终于忍耐不住,壮起胆子抬头偷瞄了一眼。
她看到皇帝背对众人,手里依然拈着那张药方,却并没有看,从他后颈的角度来看,皇帝其实盯着对面的墙。
墙上有什么吗?她看不出来,本能地瞧了眼太子,那小子也望着皇帝的背影,敛去了讥讽嘲弄之色,显得和她一样困惑。
“都下去吧,你们全都走,让朕一个人待会儿。”良久,皇帝说出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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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端走出宣德楼的时候想着,当初苏庭嘉也是提出要自己待会儿,第二天便不知所踪。皇帝当然不会像苏道士这么不负责任,但人同此心,想来他和苏道士一样,在心底藏着许许多多的过往,一旦被搅动起来,就需要时间和独处的空间,才能将那些或许酸涩痛楚、或许甜蜜忧伤的回忆再度深埋下去。
杨瓒和那位狄更斯已经先行离开,韩福守在楼内,等到端木广仁也乖觉地告退,宣德楼外便只剩下杨无端和百里昕。
太子殿下出行当然不可能不带从人,他吩咐几名仆役远远地跟着,独自和杨无端优哉游哉地漫步。
他们走得很慢,因为杨无端浑身酸痛,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会散成碎片。太子将就着她的速度,落后半步,距离恰好在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感觉到不远处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支持。这样熟悉的步调,杨无端微有些怅然地想着,就像他们小时候。
走在前面的只有太子和她两个人,杨无端只得成了掌灯那个,她是生平头一次亲手握住宫灯,竹制的长柄这端已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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