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梓轩知道自己身处在幻境之中。
当然,也有可能是梦境。只是修士为了臻至巅峰,往往摒弃了凡人的欲念,包括睡觉。更何况,有记忆的是他正找了一个地方打坐恢复伤势,就算魔界之内空气干燥狂暴,也不至于意识陷入黑暗,过了不知多久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几率很小,姑且称之为幻境吧。
这个幻境是由一幅幅画面组成的,只有从前一幅画中挣脱出来,才能进入下一幅画中。那些画,都是他的过往,——或与他相关,仿佛只是为了将过去呈现在他面前。
楚梓轩不知道幻境的用意,但现在深陷其中,不由得他不按规矩行事。
第一幅画面,首先出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正对着躺在床上的妇人说些什么。那妇人一直慈爱地看着婴儿,听到男人的话,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很显然,这是一个幸福的一家三口。他的家庭。
幸福很快被打破,几个人走了进来,有男有女,还有几个白发老者。他们面带沉痛地看着中年男人手中的婴儿,接着不知怎么地就和中年男人以及妇人吵了起来。
楚梓轩知道,这是发生在他幼儿时期的事情,检测出诡异脉象的他被视为不详,在楚家遭到了隔绝。
第二幅画面,是两张床。他与另一个与他相似的婴儿并排躺在一起。然后,楚家长老们在他身上鼓捣什么。是了,他们用他的骨血重新造了一具他的“双生子”,却不知为何,那“双生子”身量比他长了一些,任何来历话题都被禁止。他被勒令叫对方“哥哥”。
画面一转,出现了两个孩子相互追逐玩耍的场景。也许是血脉相融的缘故,最开始的隔阂已经消散,楚梓轩只看见两个人笑得很欢畅,就连阳光也是明媚的。再然后,画面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另一个孩子,也就是楚衍之,不知道被送往了何处。
“哥哥。”他看见年幼的他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怅然若失。尽管年少,已经接触到修真是何物的他自然懂得,有的时候,能不能做比愿不愿意做更重要。
楚梓轩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第二幅画面中挣脱出来,继续往前走。
第三幅画面却是青州城。楚梓轩默默看了一下,正是他初次见到楚衍之的时候。正想着,意识陷入昏沉之中,再度清明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让他感到亲切的人正在遭受追杀,他本能地上前替那人挡住了攻击。
“美人,有没有受伤?”他挑了眉,轻佻地询问。然后,楚梓轩看到对方在看清他的脸的瞬间,面色大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个“楚”字。
几乎是瞬间能够肯定,对方认识他。之后,他彻查了那人,楚衍之,历史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但他的直觉并非这么告诉他,他开始接近对方、频频示好,甚至……做出了本不会做的事情。
……
两个时辰之后,楚梓轩才从画面中挣脱出来,心有余悸:这第三幅画面,他竟然脱离了旁观者的角度,真正变成了“自己”——过去的自己。如果他没有从中挣脱出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将一直活在这幅画中,不断重复同样的人和事?
这,才刚刚与楚衍之相遇。
第四幅画,却是以初入玄紫秘境为起点,从玄紫界中脱离为终点,整整花费了楚梓轩一天的功夫,才完全恢复清明。虽然脱离,但期间种种尽在眼前,宛如昨日之事。包括再救楚衍之、玄紫神殿再现、发现楚衍之的面具、凡人村落,甚至包括玄紫界中谜一样的皇城,以及楚衍之在皇城中究竟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能顺利离开玄紫界。
没有答案,只有修正修正,接着往前走。
时光长廊依旧在继续,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止。
第五幅画是他与楚衍之作别,然后他离开泾渊大陆,通过传送阵回到楚家。
第六幅画是他埋头于家族的典籍中,试图寻找楚衍之与楚家的关系,还有仆人口中的“双生子”一事是否属实,最后不惜设计奖所有长老都困在了阵法之中。直到修真界事变,魔人突现,大长老破关,将所有事情一一道来。他这才明白,原来楚衍之就是他,他就是楚衍之。——楚家竟人为地弄出了一对“双生子”!
第七幅的画面则切换到了魔域城。魔女泠泷、巨大漆黑的裂缝、他的抉择……
第八幅……
……
在这幻境中,时间的流逝显得格外快起来。而且,在这里楚梓轩接近元婴期的修为竟没有半点作用,只有在画面中才能发挥出符合“自己”的水平。而且,每一次他沉沦进回忆中的速度都会比前一次快上不少,到第八幅画面的时候,楚梓轩刚接触到光线就已经进入了角色,不,是成为了“角色”。换句话来说,现在的他仿佛一个提线玩偶一般,被操纵在这环境之中。
楚梓轩一面挣扎着重温,一面疑惑这幻境究竟想要对他做什么,或者想要他做什么。
进入这第八幅记忆已有半个多月了,楚梓轩知道他还没有挣脱。但半个多月的成果还是有的,现在他至少能在一天中维持半天的清醒。按照这样的速度,大约再有一个月半就能完全挣脱这幅画了……楚梓轩一面在心中默默计算,一面又不免忧虑,这幅画后面,究竟会是第九幅画呢,还是能彻底脱离幻境?如果还存在第九幅画,那会是过去,还是未来?
会是……他与楚衍之的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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