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相府的火虽不严重,却惹怒了我爹,一阵雷霆的惩罚过后,相府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一天,刚好是爹休息的日子,我也不用上学堂,就一觉睡到了巳时三刻才起,想起每日例行要给爹请早安,就梳洗了一下带着小厮秋茗去了爹的书房。
走到书房门口,我让秋茗先听一下我爹的心情如何,再进去通报,秋茗凑近听了一会儿,立刻退步到我耳旁道:“小九爷,里面好像在谈事情,您不方便进去。”
一听里面在谈我不方便听的事我就来劲了,问:“在谈什么?”
“好像在谈三爷的婚事。”秋茗如实道。
“婚事?我三哥?”我又惊又喜,“是不是给我三哥和孙雨霁说亲呐?”
秋茗面露难色地摇摇头:“里面坐的,好像不是孙小姐。”
我心下吃惊,立刻叫秋茗去通报,秋茗不肯,被我一脚踹了进去,秋茗撞开门刚好趴在门槛上,立刻道:“老爷,小九爷来请安了。”
我跟在秋茗后面探头一瞧,书房里坐着我爹、我三哥四姐还有我三哥的母亲青竹姨娘,还有太医院的连太医,坐在连太医边上的,赫然是那天三哥从火里抱出来的姑娘。
孙雨霁打小有志学医,爹就让她一直跟着连太医学,而现在看到坐在这儿的连太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受到了背叛一般,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
“这都几时了,来请早安呢还是午安啊。”爹斜睨了我一眼,“你又踹秋茗,每次都这样,有没有个主子的样子。”
“彧蓝还小嘛。”青竹姨娘立刻出来护着我,冲我招手,“来,彧蓝,坐到姨娘这儿来。”
我冲我三哥做了个鬼脸,三哥一脸莫名其妙,我走到青竹姨娘和四姐中间坐下,秋茗也关上门赶紧站到我身后伺候。
我四姐因为一些原因向来不在家住,这会儿居然回家了,我悄悄问四姐:“四姐,你怎么回来了?”
四姐也和我玩起了咬耳朵的游戏,端起茶,用茶盖挡住嘴,悄悄和我说:“不还是为了三哥的婚事嘛。”
“这唱的哪出啊?三哥要娶连太医的女儿?”我觉得我的表情可能过于狰狞,忙拿一个点心装作要吃的样子挡住。
“是啊,都谈了好久了,爹好像早就中意连太医家的女儿,上次元宵宴会也有意让他俩挨着坐,我听老六说,现在家里有个病啊痛的,都叫连太医来看了,这不就是要结亲家嘛。”四姐喝下一口茶,道。
“可是连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甚至不是戊城本地的家族,连太医也是前几年才刚刚进的太医院,要不是爹关照,他现在在太医院顶多是个打下手的。”我撇撇嘴,这位连小姐看上去确实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孙雨霁毕竟是曾经显赫的孙家出来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骄傲的气质,再者论家世,也是孙雨霁更佳,我怎么想,都觉得连小姐配不上我哥。
四姐瞥了我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为什么爹选的不是孙雨霁?确实,雨霁这孩子在我们家也有十年了,但是孙家十年前经历过什么你是知道的,爹之所以选择连佩兰,就是因为她家世干净,孙家一除,等于是陛下拔掉了我们家在太医院的势力,而这前朝后宫,都和太医院密切相关,爹需要扶持新的势力,连太医想当太医多年都没有成功,是爹帮他走进了太医院,爹对他来讲是恩人,他自然会死心塌地为爹办事,如果有一门亲事,那这关系就更密切了。”
我听得头疼:“你别跟我扯这朝堂不朝堂的,我听着烦,你是说三哥这是政治联姻?”
“你可以这么理解。”四姐悄悄看了看青竹姨娘,确认她没有在看我们这边,又道,“连太医日后一定是太医院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女儿给我们周家长子当媳妇儿,也配得上啊。”
“可孙雨霁祖上一直都是太医院的关键人物…”我一激动,差点把杯盖碰掉,四姐忙接了一下,道:“小祖宗,你闹什么?孙雨霁现在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罪臣之后,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给我们家当长媳?你不乐意瞧,就出去,别在这儿闹,到时候连太医走了你免不了又挨爹一顿打。”
我只好压下火气,去看三哥。三哥一直都是微笑着,不时点点头,说几句话,没什么变化,似乎他对这桩婚事也没有异议。三哥能成家,青竹姨娘自然是开心的,我爹也开心,那个连佩兰连小姐,似乎对我三哥也很满意,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是我看得出她的开心。
整个屋子,就我对这桩婚事有意见,点心吃到嘴里也觉得难以下咽。
等他们聊完,爹还留他们吃了午饭,饭桌上孙雨霁坐在我身旁一言不发,我也被她传染得闷闷不乐,六姐给我夹菜,我又夹到孙雨霁碗里,孙雨霁抬头看了看我,又低下头。
那时我就觉得,真不公平,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开心,就让孙雨霁一个人伤心。我一边扒饭,把孙雨霁平日里对我的管束都抛到爪哇国去了,我现在只觉得,这个姑娘,七岁起就寄人篱下,又聪明又稳重,真不该被这样对待。
很快,几个月后,三哥就成亲了。
那天风和日丽,云也卷得特别好看,像新娘子身上的嫁衣一样好看。我不知道那天孙雨霁是怎么度过的,但我想她永远都会记着这一天,记着这一天的风,这一天的太阳,这一天,她的彧青哥哥,抱着另一个姑娘,走过了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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