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易愆就已经发觉她的变化了:无论是做什么,她都很难认真、专心去对待,和她相关的大部分事情都在敷衍了事。她不会怠慢乔悉墨和他人的嘱托,却鲜少将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易愆仔细端详着——乔悉墨的睫毛也很长,鼻子长得也很好看,只是这样的面孔不是让她曾经魂牵梦萦的。乔悉墨一定想将她捏死,或是砍死毒死掐死碎尸万段抛尸海底,然而他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南姜气数将尽,没有她,乔悉墨很多事都做不成。正如她小时候,那人对她说的:
人和人之间,无绝对的信任可言。
那样的字眼太触目惊心,以至于她无知年幼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惊怕,呆呆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望着那人的目光甚至带了七分敬三分畏。等她长大之后回想起来,觉得这样的说法看似悲观,但事实何尝不是如此?她的遭遇就是最好的印证。
他说,不论是谁都有背叛你的可能,毕竟人生苦短百年,人心深不可测。凡人皆有所求,并非是谁都能做到无欲无求的。
欲是万苦之源,然人心如此,深不可测,岂非都是因为一个“欲”字?
君衍不可抑止地想起大伯,二伯母,还有六堂叔一干人,心下更是惶恐不已。她尚不明白“利用”和“背叛”这样的字眼有多么锥心。
那个人看起来淡泊世事、无欲无求,难道他也会背叛她吗?
“不过——总有那么几个人,是比较特别的,他们会一直对你好。”他又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倾身下来与她直视。深黑顺长的发丝顺着他的肩头滑落,少许垂在身前,暖和的光投照下来,照得他的脸格外的好看,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她伸手抓住一缕他的头发,他便温柔地看着她。他抱着她,清冷的嗓音和她说话时总是轻柔的,说:“九儿,我希望我是那个特别的人,只于你。”
当年她一听到这话,立刻如讨到了糖吃的小孩子,“呀”的一声笑起来,紧紧抱住他。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在心里暗暗嘲讽自己幼时又傻又单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偷偷妄想着一人占有他,说出来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有欲便有苦。她深谙此道理。
易愆慢慢睁开眼,乔悉墨的面容映入眼帘,身畔是数九寒天的冰凉霜雪,手腕上的疼痛还未离开ròu_tǐ,血液也尚未干涸。易愆突然觉得身上很冷,乔悉墨的体温并不能温暖她,她所拥抱着的人心怀鬼胎,而她拥有的也是所剩无几。
从远处吹来的风渐渐变大,携带着尖锐的寒意逼向他们。些许白色的耿耿霜雪被风高高吹起,抛向远处,易愆甚至来不及捕捉它们的行踪。云海四方皆是昏昏雪意,与此同时的天青之下、霜冷之中,另一处却是另外两人的独处——
孟潜和君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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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潜站在风雪之中,觉得自己看上去一定很萧瑟。他觉得有些尴尬,他其实是想问一问君教主关于他徒弟和准徒媳的事情如何了,但是当他看到教主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时,便将话语默默吞回肚子。
君零立在寒风之中,紧紧抿着唇,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孟潜张了张嘴,冷风嗖得灌了他一肚子,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孟潜觉得自己没有起好话头,“君衍出现在汇灵山”这个话题可能会让两人的谈话不能朝着“徒弟和准徒媳”的方向发展。
孟潜百般无聊地陪着君零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受不住了。虽然可以用内力抵寒,但是被风吹的感觉毕竟不如泡温泉舒服,能不忍还是不要忍得好。他刚要开口说“今天我先回去了我们来日再谈”,就听君零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刚吐出两个字尾音就已经陡然停止,就像是一片随风而行的雪花悠悠飘在空中,没有着落。
“九儿……”
孟潜有点发怔,他摸不清君零想要问什么,君零的话还没有说完。孟潜耐心地等着,却始终等不来他想要的下半句。
君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茫然看着他。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却将君零的发梢吹散开来,飞散其中。铺天盖地都是雪白色,只有他的发是极其纯粹的黑色,显得格外突兀。这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孟潜也只有在十多年前才见过,彼时君衍还小,被他抱在怀中不舍得松手,君衍就很喜欢抓着他的头发玩。但是后来孟潜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两人也没有再找机会一起解棋局、品茗茶。
他的心突然高高提起,缓缓道:“君衍很好。她很好。你想要问什么?”
君零终于回过神来。他闭了闭眼,微微蹙了下眉,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到两人最初见面时的神态,冷静又自持,看上去似乎已经忘记了君衍这个人。孟潜的心一沉——这是真正正正的喜怒不形于色。
“前辈说笑了。”他道,伸手轻轻抚了抚袖口,朝孟潜笑了一下,神色如常,“九儿已故多年,您怎么可能会见到她呢?”
孟潜有些愕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君零竟会不信他所说的话。他极力探查,试图要从君零眼中找出任何不同,然而他所能看见的却只剩下看不出虚伪或是真诚的笑意,不显奉承,不显怠慢,分毫不差,却显得格外疏离。
这不是他当年所认识的君零。
事实上,孟潜十多年前曾在山中苦修,出关正值晚冬,他一个人站在山头,久久地俯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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