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阵柔和的声音,张口说话的是一个白面男子,边说边下马来。
虽说他也做胡人打扮,却不似围住自己的那两人般粗鲁,只见他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英气,脸庞正中的直挺的鼻骨显出他的高傲,他眼睛比所有人都更有神采。他向涂安真作了一个揖,恭敬地问道:“姑娘,有没有伤到?”语气柔柔的,透着一丝关切。
“哦,没事,我只是……只是没注意看路。”涂安真抬眼正好对上男子关切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把目光移向别处。
“没事就好,姑娘以后要小心,本……在下先告辞了。”那人说的汉话也不是本地口音,又转身对那两个大汉说:“我们走吧。”
说罢三人一同上马,扬尘而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尘土的味道也随即消散,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又在瞬间消失。
西市大街又变得安静起来,刚才那几句外地口音的汉话好像从没说过一样,空气在阳光里凝固,飘摇的帧旗也静止了,四周虽然很明亮,压抑却无孔不入,让人透不过气来,这是怎样诡异的氛围!
要是换在平时,涂安真一定跑着回到家向父亲撒娇,说在集市上被来买瓷器的外邦人吓到了,可是父亲呢?父亲呢?一想到这,后怕、恐惧、无助、悲凉同时涌上心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远远的,涂安真就看到德叔在门口张望,“小姐——”德叔焦急万分地招手,“老爷回来了!”
涂安真以为自己听错了,“爹回来了?”她喜出望外,根本没注意到德叔脸上焦虑的神情,大声喊着爹爹边冲进了内厅,可她发现爹趟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心情从天堂到地狱,瞬间转变。她几乎是哭着问德叔:“爹怎么了?”
德叔叹了口气着:“刚才两个官府的人把老爷送回来,说是昨夜急行军老爷摔下马来,折了腰。”
涂安真心急火燎的问:“请大夫了吗?”
“大夫来过了……”说着,德叔摇了摇头。
“爹——”涂安真全身一软,趴到床边哭了起来。
“安真——”涂安真听到了一声气若游丝地叫唤。
“爹——爹——”,涂安真激动地叫起来。
“爹刚才看到你娘了,你娘让我把窑火给灭了,说安青不会回来了……”涂贾的嘴里艰难地说出了几个字。
涂安真抓住父亲的手,却感觉那手冰凉而沉重,偶尔有一丝颤抖,仿佛在传递着悲伤和绝望。她紧紧地捂着,希望用自己的手来温暖它,只是那手却越来越冷越来越重,不多时,便彻底软了下去……
“爹——”涂安真惨叫一声,伏着父亲的身体,大哭起来。她感觉头顶有千斤重,压得她动弹不得。
身体静止了,脑子里父亲和她生活的却画面一幕一幕的闪现:父亲教自己写字、打算盘、做瓷坯,自己趴在父亲怀里撒娇……这一切好像都是昨天才刚发生。
可是那只冰凉的手却总是在不停的提醒——父亲走了!父亲不在了!她多希望今天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昨天父亲还带着自己算账,那双大手还在算盘上熟练地拨弄,可从今天开始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沉静的上半夜,她能听到自己呜咽的声音,不知几个时辰后,她好像来到了白茫茫的云雾当中,想叫爹,嗓子却哽着发不出声音,眼望四周一片白烟飘渺,谁也找不着,想离开,却发现双脚沉重得迈不开步伐,无力感把喉咙压迫得无法呼吸……
突然一片亮光刺得眼睛疼,原来屋外变白,天放亮了,涂安真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发麻无力,倒在了床檐边。
这一幕被刚进屋的德叔看到,连忙扶住涂安真。
“小姐,小心!”德叔用沙哑的声音关切地说。
“没事,我能行!”嘴上这么说,可转眼一看到脸色已经发黑的父亲,涂安真的心就像被石头压碎了一样,又堵又疼。
德叔扶着涂安真走到屋外,恍惚中她好像又听到了瓷窑里烧火的声音,在这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兄长在书房里和父亲说话,又在拨弄算盘。
她想像以前一样,跑进书房里,掺和关于瓷器的各种事情,可是脚步一迈开,就清醒的发现这一切都是幻觉。
“疼爱我的父亲、母亲、兄长都不在了。”他转头看着德叔红肿的眼睛,心里哀伤地对自己说。
简单地办完了父亲的丧事,涂安真学着父亲的样子,开始盘算瓷器的生意。
涂安真知道,父亲让她灭了窑火,其实是想让她从这瓷器生意中解脱出来,可以安安心心地嫁个平常人家,过一个普通女孩子该有的生活,而不是做个瓷器商人,操持整个家族的生息。而今战乱已久,颜料早就缺货,瓷器的销路几乎中断,瓷窑里也是烧不出什么东西的了,即使不甘心,也得承认窑火继续烧下去意义不大。
没过几日,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都在担心被扫地出门。
涂安真不说什么,自己核算了账册,便开始给工人们分工钱。
每个工人的钱袋子都沉甸甸的,那都是多余以前年薪两倍的工钱,好让他们回乡去避战,工人们都感恩戴德的离开。
终于,只剩德叔一人了。
这天早上,涂安真叫来德叔一起,拜了父母的牌位,然后深吸一口气,好像要把所有的力气都吸在嘴边一样,推开了心中千般不愿、万般不舍,淡淡地说出了那句话:“德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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