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罢,没有停歇的意思,如此反复足有三五遍之久,哲暄的哭泣与哽咽愈重,气息难稳,曲子越发吹得不成样子了。
荌儿扶着哲暄的背,哲暄竟不自觉地一抽,警觉起来,喘息声夹着着喉口的啜泣声带出惊呼,如同惊弓之鸟般,凄厉惶恐不可名状。
“翁主!”余福警觉上前,摇了摇哲暄的双肩,唤道,“翁主,您要镇静,王爷可离不开您,您要是把自己吓出好歹,王爷可就真的撑不住了。”
哲暄抬眸看他,泪水倒流,从眼角躲进了两鬓。
“吹得可真难听。”一声低浅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毫不留情的嘲笑。
是子绛,真的是他,哲暄婆娑的泪眼下已经看不清他的无力抬起的眼,可那样极力扯出的爽朗笑颜一同往昔。
她跪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的膝盖,撑起瘫软的身体,和摇摇欲坠的希望,向子绛靠了过去,“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子绛用尚存的体力却竭尽全力地嘲讽,“因为你吹得实在太难听了,呜呜咽咽,不成体统。你这样的水准,我可不承认是你的师傅。”
也不知是为着子绛的这席话,还是他的醒转,哲暄竟破涕为笑,挥手招了权善才近前搭脉,一面道,“等你有了气力再把我这个弟子教好,否则我一定让所有人知道,是你这个师傅不尽责,才有了我这个坏徒弟。”
权善才跪称,“王爷,您身中四箭,方才翁主由拿定主意,在下已经为您拔去三箭。最后一箭中于后心,拔起来不说痛苦至极,就是拔过之后,也犹如闯鬼门关一般,这话在下必定要告知王爷,拔与不拔,还请王爷定夺。”
陈祯怒道,“这有什么好定夺的,不拔是必死无疑,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方才三箭都已经拔了,难道就剩这一箭还要放弃吗?”
子绛看着哭花了脸的哲暄,还想伸手为她拂去泪痕,可右肩才是有过箭伤,此时哪里提得起来。子绛看着软绵无力的右手,失落道,“中箭之时我已知自己此关难过,拼尽全力只为着能活着回来见你最后一眼。这箭既然已经拔了三尾了,那这最后一尾说什么我也要拔了,可拔箭之前有些话我一定要和你说。”
哲暄本想捂了他的嘴,好让他再留一丝气力以护住心脉,可子绛求取同意的眼神又让她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只好含泪颔首。
“一则,此事无关陈祯,是我自己坚持断后,你莫要怪罪他等。”
哲暄颔首同意。
“二则,我已与西夏一行商定,每年一万战马之额,你放心,即便我不在陛下亦不会降旨责罚与你。”
哲暄亦颔首。
子绛才言说至此,已经气息大乱,双唇微张,大口大口喘息着。
权善才旋即拦下,道,“翁主,不能让王爷再说话了。他元气本就落,靠着护心还魂丹才稍有醒转之势,言多不利。”
哲暄来不及拦,子绛已经反手拉住哲暄道,“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偷了你的心,现在却只能抛下你。你的箭术枪法早已无需我教授指点,至于云梦泽,云梦泽,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哲暄此刻想不到这些,夺过权善才的药匣翻找,在一个紫红盒子中找到了方才他给子绛喂下的药丸,“就是这个是不是,这就是护心还魂丹是吗?”
哲暄来不及等权善才反应,借着子绛此刻牙关微松,又喂了一颗药丸下去,道,“权医仕,请您给王爷拔箭。”
权善才不知哲暄此刻激动所为何意,手上犹豫,哲暄赶忙道,“他此刻既然还有气力,就请您准备给他拔箭。”
看着权善才颔首转身,施针为子绛护住心脉,哲暄亦回转到子绛面前,郑重其事道,“刘子绛,你给我听好了,我郁哲暄曾许过誓言,——我既然嫁给了你,认定了你,我这一生就注定了要与你荣则同荣,辱则同辱,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你若是放开了这口傲气,我拦不住你,也只好随你到地下。纵使对不起父母,对不起长姐,亦是无法了。”
哲暄话音才落,权善才跟着言说道,“王爷,您坚持住。”只一下,最后一尾箭应声而出。
子绛紧握哲暄的手随着那箭的离开,亦松软了下去。
权善才赶忙敷药搭脉,半晌回神,已是泪流满满,向众人道,“无碍了,王爷无碍了。此息尚存,这边是挺过来了,只要接下来几天能安心静养,误叫人扰,待得新肉长好,再服药歇上个数月,也就能算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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