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表情顿时释然,忙摇摇头,爽朗地道:“怎么能让东家亲自去!到时候我抬轿子过来,亲自把您拉过去,我那些轿夫兄弟们都会来帮忙!”
如月闻言不由扑哧一笑,心说用轿子抬过去那是新娘的待遇,然而她也没有开口,只是微笑着听阿海继续讲起他们家为二妹的喜事做的各项准备。和她之前参加过的那些花团锦簇的酒席不同,这喜宴的规格很低,但却是她的亲人和朋友们从好几个月前就开始精心准备的,席上每一个人都会真心地祝贺新娘找到了美满的归宿。这让她心生向往,却又有几分怅然,因为她自己的婚礼就那么被白白地牺牲掉了——她不知道她余生之中还能不能再有一次机会,像阿海的二妹一样,在亲人们的欢呼声里,走向她命中注定要与之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或许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吧。如月想,因为她早就已经没有了亲人。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谈了许久,如月怕阿绣半夜去添炭发现她人不见了,遂起身告辞。阿海忙送她出去,一路上还不停地向她道歉说自己聊天聊得太久,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如月微笑着摇头,她觉得跟他聊天很愉快,她这些天里见到的虚情假意的面孔实在太多了,难得见到像他这般可以毫无顾忌地闲谈的朋友,就像是游泳时把头浸在水里浮上去呼吸到的一口新鲜的空气,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澄澈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
在她的生活里,能像这般彼此坦诚相待的人,其实寥寥无几。
那天如月偷偷回到卧房,没有任何人发现。
她把那只耳环搁在梳妆台的角落里,翌日清晨便被阿绣看见,一叠声地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地把耳环拉在这里,口气里虽有嗔怪,那笑容却是释然的。人往往都是这样,失而复得的感觉比得到一件新东西还要来得喜悦,如月任她数落,只笑着不说话。她戴了两只耳环出去,在走廊上碰见遛鸟的白瞎,他“哟”了一声,说还是戴两只比较好看,她也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第二天她又去了一次酒坊,阿海戴着口罩在酒缸边忙碌,看见她也只是含笑略点了点头,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这让她觉得很是惊喜,却又在意料之中,她听白瞎说过,身为东家,对待伙计们不要太颐指气使,但也不能太过随和,因为有些伙计们一旦跟东家攀上了交情,便自觉高人一等,打着东家的旗号欺压旁的伙计。阿海虽然跟她已经很熟络,却丝毫没摆架子,这让她对他的印象越发好起来,觉得此人真是赤子之心,丝毫不染世俗瑕疵的。
她后来跟领头的师傅谈了,入夜时安排伙计们轮流在酒坊看守,这样阿海就不必每晚都留下来,守夜的伙计们还可以到莫宅来吃晚饭并发给额外补贴,这办法一宣布,伙计们纷纷叫好。晚饭时如月会亲自过去给他们倒酒,跟他们聊上几句天,这些雇工们性格各异,有的开朗豪爽,有的内向寡言,但一致的是都对她很尊敬,讲的话也都是些她以前从没听过的家长里短,谁家的媳妇儿是只河东狮啦,谁家的小孩子三岁就会背论语啦,她觉得很有意思,听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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