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晃沉着脸,又用蚩族语说了几句,天虎方明白,原来不止他一人要去县里读书,南疆最具势力的几个大寨的寨主都接到了“邀请”,并且只“邀请”了他们的长子或长孙,而想出这个主意的是县令孟钧。
李俨原本总揽夑县军政,他离开之后,军政分开,接手政务的就是孟钧。孟钧注重文教,想出这个主意倒不稀奇,但这其中以寨主子孙为质的意思,却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因此择晃脸色很是难看。
天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唐懿笑道:“寨主可否给我个准话,我也好回报孟大人。”
择晃用口音浓重的官话道:“不急,唐大人今天是来不及赶到下一个大寨了,不如先在我这里歇一晚吧。”说着就叫两个美貌侍女带唐懿去歇息,唐懿笑笑道:“那就多谢寨主了。”
天虎沉默地看着唐懿离开,忽听外公骂道:“呸!”
天虎忙道:“阿公别生气,他要我去,我去就是。”
择晃恨道:“你懂什么?!这些秦人奸恶得很呢,早就暗中摸得一清二楚,我想叫天豹去,他们还不要!”
天虎道:“我倒觉得,县令不敢把我们如何,再说去县里,也有一样好,可以识字读书。”
择晃瞪着他:“我本以为你像我呢,哪晓得你跟你阿爹还真是父子,呆起来一模一样!”
天虎之父名巴嵘,是个孤儿,早年父母双亡,又无近亲抚养,是在寨里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虽不至于像奴仆那样低人一等,但地位也着实说不上高,与寨主之女择春本是一个天、一个地。但巴嵘天资聪明,能言善道,生得又俊,竟哄得了择春的芳心,跟他私奔。
巴嵘有几分本事,尤其擅长做生意,官话说得好,还识得几个字,在山外赚得了不少银钱。待回到龙头寨,儿子都已有了两个,择晃见木已成舟,也只能认了,却还是厌恶巴嵘,看见了就吹胡子瞪眼。巴嵘也知趣,时常外出做生意,让择晃眼不见心不烦。他带回来的妻子的首饰、儿子的玩具,都是山里少见的,因此择春颇得寨里女子的羡慕。
巴嵘此刻正好不在寨里,择晃将他骂了一顿:“儿子都被抢走了,他竟然不在!”骂完之后,气方消了些,疲惫道,“你去见见你阿妈。”
天虎道:“是。”走出外公的大屋。
***
择春和巴嵘住的房屋就在择晃的大屋旁,一样用料上乘、宽敞牢固。
天豹正站在屋后洗澡,小孩子无所顾忌,脱了个精光,侍女举着一桶热水从他头顶浇下,浇得天豹“咯咯”笑,另一个侍女给他搓着身上的泥。
看见天虎,天豹高声道:“大哥,晚上有鹿肉!”
天虎没说话,点了下头,就踩着楼梯进了屋。
天豹纳闷道:“怎么不理我呀?”
屋里,择春正抱着一个婴儿在哄着,婴儿还不到一岁,白胖可爱,却是他们夫妻回到寨里之后生的小儿子天狼。
择春拿着一个色彩鲜艳的拨浪鼓逗着天狼,天狼睁着乌黑的眼睛,也不笑,却在拨浪鼓靠近时,猛地伸手去抓,但还是择春反应快些,一下子又拿远。
天虎走近,静静看着。
择春容貌很美,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天豹和天狼都有几分像她,只天虎不像。
看见大儿子,择春笑道:“怎么啦?你见到县丞了?县丞长什么模样?来做什么?”
天虎道:“他要我到县里读书。”
择春愕然,愣神的工夫,拨浪鼓已被天狼夺走。
天狼抓着拨浪鼓就往嘴里塞,天虎眼疾手快,又从他手里抢走了。
这下天狼不依了,嘴巴张开,眼看就要嚎啕,择春连忙扯开衣襟,用小儿子的“口粮”堵住哭声。
择春焦急问道:“什么叫去县里读书?你阿爹不在啊,这可怎么好?”
天虎道:“阿妈,没事的,是县令孟大人的意思,只是教我们读书而已。”
择春却不大信,犹犹豫豫道:“你阿公怎么说?”
天虎道:“孟大人要我们去,我们当然就得去。”
“还不止你一个?”择春骇然道,“难道天豹也要去?”
“不是,”天虎道,“还有其他大寨的,也是寨主的儿孙。”
择春脸色发白,颤声道:“难道……难道……”
天虎道:“阿妈,我觉得没事。”
“你懂什么?”择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不知道,秦人心思最多,你一个小孩子孤孤单单在县里,他们还不是想把你怎么样就怎么样。”说着便抹泪,又怪起丈夫来,“你阿爹早不出去,晚不出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去?他若在,说不定还有办法……”
“大哥!”天豹洗完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跑进来,忽见一语不发,不由呆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了?”
天虎道:“没事。”
天豹不信:“你哄我。”
天虎道:“明早再说。”
当天晚饭吃得颇为沉闷,抹了盐粒的烤鹿肉,以往是最受兄弟俩欢迎的,今日也变得没滋没味起来。
天虎还能沉得住气,天豹却不免胡思乱想,当晚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
***
次日,择晃还是低了头,给了准话,同意把长孙择天虎送到燮县读书。
唐懿大悦,当即给了信物,与择晃约定,三月初一,天虎到夑县见孟钧。
择晃哑声道:“我这个孙子,也是娇生惯养的,没怎么出过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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