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内帐中一小兵来报:“司,司徒判官大人,”他不敢对称呼跟自己弟弟差不多大的孩子为判官感觉到别扭,却对地府判官感觉到惧怕。判官睁眼出定道:“尔有何事寻孤?”那小兵战战兢兢道:“丞相钧旨,请大人前往中军帐议事!”司徒判官冷声道:“为何?你家丞相应当晓得,孤为地府判官只是暂居贵军之中,不可干涉贵军军务!”那小兵战战兢兢道:“小的不敢,这是这是丞相之意,判官大人饶命啊!”判官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吓着了他,忙开口道:“尔无需啼哭,孤即刻前往!”同时掐指一算,大概明了怎么回事!
判官来到中军帐,对孔明点了点头,虽说两人都为天子重臣,但一位是人间天子之臣,一位是阴间天子之臣,阴天子之臣见官高一级;再有司徒氏乃是王爵,但孔明论爵位低一等,所以还是孔明起身相迎,判官微微让过,便落座了。孔明凝望了他一会:“亮敢请问判官大人,判官大人是否是久居于此?”判官冷声道:“孤为人间阳神,此处不服王化,常有鬼神之事扰人,孤长居于此!”孔明淡淡地摇了摇扇子笑了笑:“极好。亮有事想请教判官大人。”判官睁开眼眸无情道:“何事?丞相且明言。”孔明点点头:“第一件,不知判官可否听闻过泸水?泸水何时渡?”判官叹了口气:“此去二十里有一渡口可渡。”“何时可渡?”判官悠悠一叹:“丞相是担心瘴气么,丞相也信传?”孔明忽然醒悟:“难道随时可渡?”判官起身稽首,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对,世上唯有人心难渡。”孔明低睑细细思索着,俄而胸中迷雾已散:“多谢大人指点迷津,”他停了停,“第二桩,问食。”
判官叹声一笑:“丞相事无巨细,好不辛劳。”他慢慢地解下佩剑放在桌上,弹拨剑道。
“南中毒物甚多,切勿妄食。”他入内帐,取来一只铜卮递给诸葛亮,“孤备下的,尝尝这个。”
孔明接过来,这才发现那铜卮里除了水,原来还有黄不黄褐不褐的物什,切成了条状,像切碎的灵芝,活似药材,闻着却没有药味儿。他饮了一口,那食物入口很软,咬起来嘎嘣脆响,有股咸甜味儿,他觉得很稀奇,问道:“是什么?”
“没名。”
“哪里寻得到?”
判官打宽大的袖笼子里,取来一张布绢,轻轻一摊开,上面原来画满了各种植物:“这是南中可食之物,你拿去吧。”说完打个稽首,飘然入了内帐。身后诸葛亮收了布绢,低低地说:“多谢判官大人。”
却说七月十五,如今还没有七月十五中元节一说,月亮圆得像胖妞的脸,欢乐的笑容从眼角眉梢飞出来,把整条泸水都照亮了。黑夜中的河水并不安静,水流趁着夜色逸兴遄飞地奏出激昂的旋律,每片浪花都极锋利,把铺满水面的月光撕成亿万片。
蜀军集结于泸水北岸,河畔泊着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有牛皮船,有竹筏子,亦有小木舟。蜀军将士对渡泸水极为恐慌,可上峰传下军令,说十五月圆夜必须渡泸,还说泸水的瘴气每到子时便会消散,尤其是月圆夜,圆润的月光一照,瘴气便似溃败的军队,一哄而散。
尽管上峰言之凿凿地强调子夜渡泸无恙,士兵们还是害怕,之前关于泸水的恐怖传说已在军队里泛滥成灾。泸水像吞没无辜的死亡之河,不仅有使人窒息的瘴气,还有毒虫猛兽,有专吃人心肝的恶魔。人一旦害怕,所有的恐惧记忆都跳了出来,连明知是假的传说也在臆想中变成真实的存在,拥有清晰的面孔、血淋淋的双目、喷着毒气的尖利牙齿,所有的危险都藏在热气蒸腾的泸水里。
当蜀军士兵收到渡泸的军令时便开始担心,若不是蜀汉对逃兵的惩罚相当严厉,已有人谋划逃出军营。十五月圆时夜幕四合,大军拔营而起,士兵们每一步都迈得极痛苦,仿佛此行不是渡过一条河,而是在靠近死亡。
军队集结完毕,立即渡泸的军令从营下达到屯,蜀军士兵却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肯先上船。掌军纪的军正很恼火,强行赶了一拨人上船,胆怯的士兵竟哭起来,软弱的泪流在泸水里。
担当渡泸先锋营的马岱发怒了:“别嚷嚷,安静渡河,敢喧嚣者,杀无赦!”
他一面指挥营中军官将士兵赶上船,一面自己抢了一条牛皮船,便是这蛮横的强硬,虽逼得几百士兵被迫登船,岸边仍是一派嘈杂的忙乱。有士兵死活不肯上船,乃至和军官发生争执,两边你推我挡,眼看着要酿成哗变。
正在手忙脚乱时,马岱惊异地发现诸葛亮和司徒判官携手相搀,不知什么时候竟来到了泸水边。
“丞相!”
不只马岱,岸边的士兵都发现了诸葛亮,无数焦虑、怯懦、躁乱、畏缩的目光都转向他们的丞相。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也不说,柔软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像肃穆得不敢仰视的神,他只是回头对一直忐忑的兵将点点头,然后孔明提起袍子,蹚过漫过脚踝的河水;司徒判官跟着直接下水,水从他的衣摆下划过。那水很凉,扎得骨头往血肉里一缩,传说中泸水热得像断头时淌出的血,凡是触水者都会被蒸烂皮肉,原来传说只是传说,美好也罢,恐惧也罢,说到底是天真的幻想,水一样靠不住。
人人都看见丞相诸葛亮和地府判官司徒玉宸踩着水往前走,都没有太远,就缓缓地停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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