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齐175年,天齐朝覆灭。
天元01年,天元朝建立。
三年后。
他是登基三年的皇帝,但向来不热衷朝政,这一日为了躲开御书房成叠的奏折,出了宫,美名其曰微服出巡。
她是入坊三年的戏子,这一日盈盈披上戏服,在妆台前描眉黛粉,等待宾客盈门,登台演出。
演的是一官宦人家的政道中途落败,官位被另一雄志青年设下了计谋顶替了去。谁知新官上政,却放着正妻和诸位妾室不要,独独爱上了前一任官员的独女,纳了为妾,日日宠幸,最后却死在那名妾室怀里,只为报仇。
唱时她用的是温婉细腻又含蓄优美的江南曲调,戏服白衣胜雪,配上浓墨的潋滟,戏景里的哀怨缠绵,侧头抚泪那刹那,惊艳四方宾客。
于是她被纳为宫妃。
有人刻薄道,“麻雀飞得上枝头,却成不了凤凰。宫妃宫妃,到底是妾。”
“麻雀。凤凰。宫妃。妾。”
她重复道,凝眸在铜镜里她那嘴角冰冷的弧线处,任它一点一点收敛,最后刻成刀疤一样的线段。
她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位。
但她到底进了宫,安身沐情殿。日日精心伺候着,夜夜为他拾起那一首哀怨缠绵的江南曲调。
他更加荒废了原本就不热衷的朝政,冷落了原本就不热切的后宫。
红颜祸水的罪名被朝臣安在她头上,但他却为她扛起一方宫殿的天。
他对她道:“三宫六院,君临天下,都不及一个我爱的你。若你愿意,我便丢弃了这皇位,只做你一人的夫君。”
他从不对她自称朕。
她顿了一下,停下那腔江南曲调,眸光潋滟地望着他,不言不语。
良久,才道,“皇上若真如此不屑皇位,为何覆灭了前朝?”
“年少轻狂,以为最好的不过皇位。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倒不如得一个你。”他搂住她的腰,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盈盈一笑,“皇上,不可胡言,不然臣妾就当真成了祸国红颜。”
他怒了,“红颜,红颜,就算祸,祸的也是我!关朝政何事?!”
她摇摇头,又复唱起那腔江南曲调。
中秋夜,中秋宴,她被皇后亲点,在诸位朝臣面前唱一台最拿手的戏。
她仍旧唱起那一腔江南曲调。
有年岁已高的朝臣眼尖地发现她而后的两滴朱砂痔,连着听她的那腔江南曲调,恍然大惊,颤颤巍巍地指着她,“这,这是前朝长公主!”
众宾慌乱,不待身为皇帝的他反应,皇后已经命兵围困住她。
她盈盈一身白衣立在其间。他反应过来,拨开侍卫把她纳入怀里,怒喝:“荒唐。”
却换来她戏服下的刀插入他的心肺。
“皇上!”众人大乱,唯当事两人恍若不闻。
“为何……你……”血从他的胸膛喷涌而出,他气若游丝,仍固执地问。恍惚间想起前朝的皇后出生江南,也拿手一腔江南曲调。
“天齐朝和乐安祥,天齐百姓安居乐业,被你一句年少轻狂尽数沦为鲜血。天齐皇室尽心尽力守了175年的皇位,被你一句以为最好不过而抢夺。也罢,是我天齐朝输了你,天齐无话可说。可你既然夺了去,为何要以一句不过如此践踏。你灭了天齐,莫非只是为了有朝政让你荒废。”她一字一句说得寡淡,眼里却锁着云雾,“天元啊,朝不朝,政不政,帝不帝。不如让我代天齐毁了它,以平天齐皇室上下数千人在九泉之下的不甘。”
他终是接受事实,恍若一下子失去力气般,只讽刺地冷笑,“可笑朕还曾想过弃了皇位和你好好过日子。”
他自称朕……她闭上眼睛平静地道,“皇上,家仇国恨,不是一句好好过日子就能抵消的。”
话落,嘴角留下一条黑线。她睁开眼睛,在他震惊的注视下浅笑安然,“可是皇上,臣妾也想过和皇上好好过日子。好好给皇上唱一辈子的江南曲调。”
然后,轰然倒地,留一抹胜雪的白衣飘飘。
他不顾旁人的慌乱大叫,皇后的悲呛苦唤,捂住伤口一点一点地爬到她的身边,握住她已经失了力气的纤手,欣慰地笑道,“也罢……你可要记得等我一起,再唱那腔江南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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