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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律师果然没再打电话过来,估计是跟麦哲商量去了,而谷玉丞一样打不通麦哲的电话,无一例外,全是占线,他心知肚明,自己八成也进了黑名单。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抱着一份细微但异常坚定的期望,麦哲不会对他这么绝情,她不会舍得离开他。
但这一周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他以前也曾几天几夜不回家,可那时潜意识里知道,家里有妻子一直在等他。现在呢,母亲前两天说,麦子不在,她留在这是给儿子添麻烦,正好有退休的老同事老朋友在郊区一家很不错的疗养院,她十分心动,决定去那里住上一段日子。
谷玉丞劝阻无效,他也知道自己忙起工作来必定对母亲疏于照顾,所以没太坚持,而是挑了周日,载着母亲驱车三个多小时去那家疗养院看了看,因是郊外,依山傍水,自然环境没得说,更因为是附属于军队,所以院内不论是医疗设施还是住宿条件都是高级的,里面的老人大多是老干部或知识分子,母亲也很满意。
就这么着,他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越发不敢一个人呆在清冷孤寂的家里,因为他从未尝过孤独。
尤其是晚上下班,家里再也没有那个人笑宴宴的递来拖鞋,说,你回来啦。
再也没有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那个人给他盛了饭,说,先喝汤润润喉。
再也没人在他洗完澡光着身子出来后,拿着浴巾追上来抱住他,说,小祖宗你也不怕着凉。
晚上六点,外面黑沉沉。而他独自坐在灯光青白的客厅里,吃着外卖叫来的鱼。鱼皮太老,香菜没味,鱼肚子里还是苦的,他小心翼翼的嚼着,刚吃完两片肉,米饭就已凉透。不管不顾的扒拉一口凉饭咽下去,不祥的预感窜上来,果然,他卡住了。
吞了两下,喉咙里那根细细的刺顽强的扎在食道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灌了一大口水,仰脖漱口,却呛住气管猛地咳嗽起来,最后干咳到呕吐,喉咙刺痛甚至咯出零星的血丝,水龙头哗哗的冲水,溅到眼睛里湿乎乎的。
他看着镜子里狼狈的人,突然心酸,谷玉丞,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你。
鱼身上大大小小那么多刺,那个人是怎么趁热挑干净的呢?他以前从没想过,自己吃到嘴里的热乎鱼肉是她暗地里练习摘刺很多年的结果,他只是习以为常。在他不得母亲关注的近十年里,麦哲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以她的方式爱着他,护佑着他,而他狂妄自大,像青春期的少年一样反叛,终于把她逼走。
他哪来的自信那样笃定,她一定会回到他身边呢?她不是他的母亲,不是他的姐姐,对他没有一丁点的责任和义务,她只是单纯的爱着他……
抓起电话拨过去,这是他新近养成的习惯,就像开电脑先右键刷新五六次,方才心安。
木着脸准备听那一层不变的机械女音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可滴滴两声后,波动的电流声让他的心倏地一吊,随即那头传来柔缓的女声——
“谷子,有事联系我的律师就可以了。”
谷玉丞靠在洗手池上,像经历了几个轮回的大喜大悲,他耳朵里忽略了电话那端隐隐的笑闹,背景繁杂的音乐,只听见那人淡淡的,有点无奈,有点疲惫的声音。
她终于接他的电话了,可他心里发苦,如果他早早同意离婚,恐怕她立刻会换掉手机号码从此恨不得跟他相见陌路。
他想问,你在哪呢,我有很多话同你说,你不要我了,母亲也离开了,我很难过。
他还想问,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我被鱼刺卡住了,疼。”
麦哲稍稍远离了人群,刚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就听见谷玉丞破哑着嗓子说出那句话,低低软软的语调,饱含委屈。
眉不自禁的一蹙,却在察觉到之后强迫着舒展。
律师早就告诉她,谷玉丞不配合,根本无法联系到人。她不懂他想干什么,已经如他所愿放手,今后海阔天空,他喜欢谁追求谁都跟她不相干,可他为什么迟迟不签字?
虽然出事之后,他们把误会说清了,谷玉丞的示好她也看在眼里,但那不过是用命换来的感动,或是触动了他心底那根亲情的弦,毕竟相伴十余载,除了爱情还有点别的。
但这些是她想要的吗?
用感动维持的婚姻能延续多久,她有几条命能一次又一次在危机面前证明对他的爱,换来他保质期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眷顾?
如履薄冰的婚姻,不要也罢。
可她今晚鬼使神差的把谷玉丞的号码拉出黑名单,既然他躲避律师,她总得跟他说清楚。
没想到他开口来了这么一句话。
麦哲趴在栏杆上向下看,水里溶溶一团月色,时聚时散。
好端端的,你自己吃什么鱼呢?
她抚额叹气,心里止不住泛起莫名的情绪。“千万别硬往下咽,也别喝醋,那个不顶用,赶紧去医院……不想去?鱼刺越扎越深,再耽误就得手术了,你自己别开车,打的去吧,别忘了穿外套。”
听到那头不情不愿的“嗯”了声,她挂断电话,深深吐出一口气,真不让人省心啊。
身后有人靠近,肩头一暖,来人给她披上了大围巾。“近水寒凉,当心感冒。”
她拢着围巾侧头说谢谢,对方朗然一笑,也趴到栏杆上,隔着半臂的距离,既不疏远,也不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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