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子闻言,低头无语。运同安慰他道:“会长休得灰心,我看北方这件事,也未必一定干得下,因南边反对的很多,所以他们至今还不敢实行。此时运动各方面赞成,把官爵当萝卜青菜一般,任意送人,也为这个缘故。倘使运动无效,反对的仍占多数,说不定依旧要取消的,那时这班劝进所得的官儿,还有甚面目见人。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中也有点儿出入,会长以为何如?”晰子闻言,猛道:“有了!这件事既与我等没有利益,我们何不索兴破坏他,也打一个反对帝制的电报,一则社会上可以出出风头,二则对于这许多会友也有一个交待。老卫你看好不好?”运同道:“随你会长大裁罢。”晰子主意决定,出了事务室,见几盆茶点早已抢空,守愚手中还剩半块鸡蛋糕,因他牙齿已有大半脱落,吃什么也比别人烦难下咽几分,深恐受着损失,取蛋糕的时候,手指上头明白,多拿了两个,故而别人的吃完了,他还独有盈余,此时一个人受用,好不适意。晰子见了他,忙说:“老钱,快摇铃罢,我们开会咧。”
守愚闻言,也不答应,因他口中塞满着蛋糕。要答应也不能开口,却急急跑过去,取铃在手,一阵乱摇,众会友纷纷入座。晰子上了演说台,他今天本来是预备演说赞成帝制的,此刻临时改变,幸亏他是大演说家,没几天前头也曾在别处会场上演说过帝制问题,极口反对,现在只须抄一抄老文章,已说得天花乱坠。众会友掌声不绝,却把黄万卷、钱守愚、杨九如等几位弄得如坠五里雾中,莫明其妙。听晰子在演说台上,倡议发电进京,反对帝制,诸位赞成的请举手,不消说得,众会友吃了他的茶点,那举手的义务,自然也只得尽他一荆手续既毕,晰子下了演台。本来九如、守愚等也预备演说帝制为立国之本,此时被晰子平空竖起反对的大旗,倒弄得他们没人再敢上台,跟了晰子进了事务室,纷纷向他责问,会长因何前言不对后语?晰子不慌不忙对他们一阵冷笑道:“这是我试试你们的。我晓你们几个人头脑很旧,虽做了共和国民,还未能忘怀君主,所以我特地设一个反面文章,试验你们的心理,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们都是利禄薰心,一闻有高官厚禄,竟不顾世界大势,倒转去附从他们一班毫无心肝的官僚,岂不可羞,实在可叹。”
众人听了,都红涨满面。万卷却窃喜幸亏文章不曾完篇,不然岂非白用心思么。守愚、九如都自觉无颜,溜出事务室。万卷也想滑脚,晰子止住道:“老黄且慢,现在请你草一张反对帝制的电报,大约比那个容易了。”万卷因昨儿受了晰子的戏弄,心中颇不情愿,无如自己有把柄在他手内,不敢不依,好在反对电天天报上登的很多,也用不着套什么陈情表、出师表,寥寥数语,一挥而就。晰子原不过借此下台之意,看了也没甚扳谈,摸出几块钱,打发茶房往电报局去。此时会场上一班会友,因茶点业已吃过,晓得没甚别的指望,会长落台,他们也一哄而散。万卷问过晰子无甚别事,也自回家去,晰子却因茶房打电报还有几角找头,恐被他揩油,故而必欲等他回来,算清账再走。一个人闷坐之下,想起数日欢心,尽成泡影,不免暗恨运同。又想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大约我命中不该做官,所以已有好几次,功败垂成,可知天定确可胜人,强求无益。想到这里,未免怨命。又恨祖宗不曾积德,所以子孙无福作官,不能够光宗耀祖,也许是坟上风水不佳,明天还得请教堪舆先生择一块佳壤,将父母的棺木迁一迁方好。不一时茶房回来,晰子收了找头,回转家中,却值他女儿如玉在家请客,一班女同学都聚在他客堂上,莺声燕语,热闹异常。见晰子进来,有几个陌生的,纷向厢房中躲避。还有几个见过晰子的,使上前招呼。晰子见了这班人,心中老大不赞成。因他想起黄老夫子那件事,觉女学堂中有点儿不堪设想。况自己女儿,又是个未婚守节的节妇,带有数万金遗产关系,在此横流滚滚之中,倘有差池,不但名誉坠地,还恐财产上发生交涉,这岂是儿戏之事。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儿何必十二分通文达理,一念及此,便欲令如玉脱离学堂,不必再读书了。进去同老妻裘氏商量,裘氏也是古派人,听了亦颇赞成。等客人散后,老夫妻两个,对女儿说:“你读书已好多年了,我们原不是预备将来靠教书吃饭的。你今年读了半年,往后也不必再读书咧。”
如玉惊问爹娘为何教我不必读书,我学堂中再过一年,便可毕业,我们辛辛苦苦的读这几年书,也无非为想一张毕业文凭,怎的只一年工夫,差不多文凭就好到手了,你们忽教我不必再读,这是为何呢?裘氏没回答,晰子便细细将黄老夫子在女学堂中闹的这件事,讲给他女儿听。如玉听了,怫然不悦道:“爹爹这句话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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