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渠更欲请她宽限,少奶奶不睬他,自己吸鸦片烟了。琢渠无奈,只得回转楼下,算了一会帐,跑到楼上,看看少奶奶的烟,仍未吸罢,床又被她占着,不能安睡。只得靠在外国椅子上等她。只是少奶奶吸了几筒烟,放下烟枪,呷呷热茶,高声唤阿宝,快削一段甘蔗来吃。身子仍一动不动。移时阿宝端上甘蔗盆子,少奶奶拈几块吃了,一双俏眼,徐徐的阖将扰来,对着一盏烟灯,竟迷迷糊糊的迷着了。这边琢渠靠在洋椅上,等她不耐烦,也打了一个盹。后来觉得身子寒冷方醒,摸出表看看,已两点多钟。再看少奶奶,仍这样的烟迷未醒,身上却由阿宝替她加了条绒毯,所以不觉寒冷。琢渠慌忙推醒她说:“什么时候了?还不脱衣裳好好儿睡。”
贾少奶醒后,又唤阿宝弄半夜饭吃。吃过半夜饭,免不得还要吸两筒鸦片烟,睡时已四点多钟。琢渠也只得等着她。从前他自己每夜在外赌了钱回来,也要三四更天睡,所以不觉他少奶奶磨夜,今儿实因回来早了,故此分外难熬,暗想教我天天这样的等她,岂不等出病来。横竖楼底下房间,空着,日后早回来,应该楼下睡的,这夜贾少奶横到床上,便已睡着。琢渠却因心中有事,难以入梦。挨到早上八点钟敲过,即忙起身出去,寻他几个贩土的朋友,探知昨夜搜土一班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回,幸他早走一步,未曾人赃并获,可谓天幸。琢渠也将自己在途遇见汽车情形,告诉众人,彼此都贺他有福。琢渠说:“难关虽过,但今儿送土这件事,谁走一遭?”
众人都道:“一客不烦二主,自然是你去了。”琢渠道:“并非我不肯去,只为我送货,还是和尚拜丈母第一遭,只恐外行出手,露了马脚,非同小可,所以还是换一个去的好。”众人都道:“我们几个人,面貌已被外间认熟了,你是新入伙的,无人认识,本来我们也要请你出手,现在你也不必推托,宁可下一遭再换别人,这回非你不兴。”琢渠无奈说:“我送亦可,但教我如何送去呢?”众人说道:“这手续我们早已预备,你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到了那边,自有人来接应你的。”
琢渠细想,所说的手续,却还周到,因即应允。回家看少奶奶香梦正酣,也不唤醒她,却命阿宝预备行李铺盖。阿宝惊问少爷可是要出门了?琢渠含糊答应。阿宝信以为真,替他打好铺盖,问少爷还带什么衣裳?琢渠说衣裳不要,你只消替我唤一部黄包车到火车站就是。阿宝心中虽疑,却不敢问,只得叫了部黄包车,拖到门口,看琢渠将皮包行李搬上车,自己坐上去,始终未发一言,没交待何往,由那车夫拉着走了。阿宝好不怀疑,自己思量少爷向日出门,往往一两个月前头就讲起要走,不是少奶奶不放他,就是他自己舍不了少奶,必须挨到无可再挨,方肯动身,从没这回般爽快。这回不知他去往那里,缘何不带衣服,煞是奇怪。料想少奶奶一定知道。这天黄昏时分,贾少奶起身离床,阿宝即将少爷业已动身等情告诉他,贾少奶听了,大为诧异说:“他可曾讲过到哪里去?”阿宝说:“没有。只听他雇车往火车站的。”
贾少奶更不明白,暗想他事前并未露口,说出门的话,何为忽然不别而行,未带衣服,料不致耽搁多少日子,但不该不通知我一句,或者事起仓卒,见我睡着,也该告诉阿宝,令她对我讲一句,亦无不可,缘何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却也奇怪?忽一转念道:是了,一定他因我昨夜逼他还五千块钱,今儿深愁收不到钱,难以交待,故而出门避债,行踪诡秘,就为此故。一时倒颇懊悔自己的说话太硬,兴之所至,不留余地,以致将丈夫逼得逃之夭夭,无形无踪,岂非大大的笑话。但他堂堂男子,现为此区区五千之数,出此下策,志气也低微极了。这种男子将来决不能成大事业。待他回来,借个题目,同他闹一场离了婚另嫁别人,免得误了自己的终身。再想想嫁人亦颇烦难,如得法这人,自己虽然爱他,然而只能供我闲来消遣之用。若要嫁他,一来他肩胛担当不起,二来他更不如我家少爷出跳。倘贪他年纪轻嫁了他,日后一蟹不如一蟹,岂不被别人笑话,比较之下,还以守旧为妙。但少爷的行为如此卑鄙,回来之后,一定要苦苦的警戒他一番,方是道理。正想间,隔壁三小姐那里,打发人来请少奶奶过去讲话。贾少奶答应梳了头,马上就来。一面催梳头的出手快些,好在贾少奶这几天不出门,梳头的也是一把抓,不做鬓脚,因此梳起来也格外容易。梳好头,贾少奶薄施粉黛,连饭都等不及吃,急于到隔壁去看三小姐。此时三小姐虽未起床,却因横着骨节生痛,早已穿了衣裳,坐起身子,背后多放几个靠枕,半横半坐的靠在床上,旁边放着些小说书,算是她消闲的伴侣。贾少奶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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