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大雨连绵下了三天,将三天前那个夜晚留下的所有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应天府的捕快们已经将那卷宗看了又看,在柳府附近搜了又搜,却再无任何进展。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引得血燕子现身却让她逃了去,傅捕头的脸色也是臭的可以,连一向和他亲近的许洋和张义和也不太敢和他多言语,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伤还未痊愈的捕头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整天泡在卷宗里,眸色深沉,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他拿起刀,一阵咳嗽袭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张义和看不过去,语气不满:“大前天晚上那么大的雨,身上负着伤还打了瘦子非要跑出去!染上这么重的风寒也不休息,上街巡查这种小事还要你一个捕头天天去做?头儿,你是瞧不起兄弟几个还是怎么?”
许洋看过来,他知道傅云天这样一定有事,倒不如让胖子发一通脾气探出究竟来。傅云天的声音还有些嘶哑:“老张,没你想那么多事儿。”
胖子也急了,梗起脖子:“那你把话说清楚啊!头儿,说你聪明也罢,说我蠢也罢,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就不能歇会儿?”
傅云天看着他,忽的把刀拍在桌上,帽子也摘下:“替我向大人告假,我还有事,先走了!”张义和没想到傅云天来这一出,扯着嗓子喊道:“那请几天啊?头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却早已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又一次立在母亲的墓碑前,傅云天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在坟前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
“三天了,他们把洛阳城搜了个遍,并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一定、一定还活着!
娘,求您保佑儿子,保佑儿子找到她,在其他人之前找到她。我一定要当面问问清楚,这其中或许还有隐情!”
他的心底仿佛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质问:如果她真的就是血燕子呢?你会怎么办?会不顾你的职责,放了她?
那疑问的声音细细袅袅,却怎么都驱散不去,他第一次露出了无措的表情:
“不。……我也不知道会怎样……
但是娘,如果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她,我宁愿是她的剑抹上了我的脖子。”
傅云天想的没错,南宫燕活了下来。
醒来的那天清晨,她睁开眼,看见自己指缝中的天,竟然觉得阴天也是可爱的。她抬手,有些虚弱,轻轻抚上胸口,尖锐的刺痛告诉她,她还活着。她眯了眯眼,不由得感佩起自己那未曾谋面的舅舅和背后的南宫家族来,这武林门派密不外传的金创药和全息丹真是名副其实,救过柳正钦的命,也救了她的小命一条。如此看来,跟着母舅家姓了南宫一姓倒也不算委屈。
南宫燕的伤稍好些,就回了小荒村一趟。她还有东西要交给阿渊,耽搁不得。这一次,她用飞鸽传书约他,倒是被回应的很爽快。去之前,她翻出柳正钦替她买的胭脂水粉,特意将脸色画的红润了些,又从那一堆衣裙里,千挑万选出了一件阿渊应该会喜欢的素色衣衫,当然了,是把胸口的伤遮的严严实实。
她捧着那本已经面目全非的笔记,那引起她心头大震的一页已经被血水染透,完全看不清了,然而南宫燕发现,上面的字字句句,她记得清晰不已。
“有人与南蛮王室沟通相连……
七皇子检举查明,通敌叛国之人乃翰林学士、太傅杨明堂……
庆历二十一年秋,杨氏满门男丁处斩,女眷流放……”
她的父亲,那个一身傲骨的人,不会是卖国贼,她坚信。
她的阿渊,那个桃花树下的少年,那个在雪夜里将她扶起的人,不会是个诬告他人的人,她也坚信。
可是,七皇子,七皇子,这个行走在火海刀尖上,眼中只有无上皇权的人,他还是不是我的阿渊呢?
南宫燕袖子里揣着东西,一路走得心事重重。直到李明渊出声叫住她她才抬头,一副有些受惊的模样:“阿渊,你怎么不在湖心亭等着,怎么出来了?是我来迟了吗?”
那人着一身玄色衣袍,头发束起,少了几分飘逸,多了些威重之气,表情也不似往日柔和,眉心总是蹙着的,像是过得并不快意。他扫了她一眼,就别开眼去,声音淡淡的:“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南宫燕心中有些涩然,生老病死爱怨别离本就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这次若不是那本书挡着,她此刻恐怕就无法站在他面前了吧。
见她一脸愁容,默默而立,李明渊眼中有痛色划过,他的目光滑过她今日的装扮:“这身衣服,是锦衣坊的吧?洛阳城里,只有他家能做出这种暗纹织绣。”
她一愣,拉起自己的袖子看看,好像是有图案在月光下隐隐发光,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实话实说:“这个,我也不太懂得。这是柳正钦,就是柳丞相家的公子,替我买的。我和他小时候……”
“青梅竹马的故事就不用讲了。”他凉凉的声音响起:“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是很感兴趣。”
南宫燕被噎在那里,她闭了闭眼,将委屈的眼泪憋了回去,也不再分辨。
他转身欲往湖心亭处走:“走吧,去湖心亭坐着说,别在这儿傻吹风……”
“不了。”
他没想到她会拒绝,转身看她,却见她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我今天,是有几件事想问问你,问完了就走了,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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