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始光四年的七月。
回到平城的沮渠前云一颗心几乎已经飞到了张掖草原,或者说,也不一定是张掖,只要她可以奔波在无拘无束的天下一隅,都比在这里要好些。平城不是牢笼,还有她心爱的男人,却胜似牢笼,远过于姑臧。她准备立刻告诉高允,然后就离开。
只是她的计划被打乱了,因为沮渠安周生病了。
沮渠安周身体一直很好,他来这里两年半,都没有出现过水土不服的症状,但这次是真的生病了,而且病势沉重。
这段时间拓跋焘要开始前往各地巡幸,朝政自然交给拓跋素,拓跋素派遣宫中的医博士来为沮渠安周诊治,高允也奔走延医,沮渠前云守在他身边衣不解带,她很庆幸自己还没有离开,否则…
看着沮渠安周,她露出了难得的愁容,只因为他一直在昏沉中叫着母亲。
母亲?
他那么小,也和以前的自己一样,从来都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吧?
沮渠前云知道他的母亲,但也只有模糊的印象,到今天连她的样子也并不记得很清楚,她生下沮渠安周不久就过世了。
为什么沮渠氏的儿女,除了孟皇后的孩子之外,几乎很少有人在自己母亲的身边长大?真是哀伤。
但上天还是眷顾沮渠安周的,缠绵病榻将近三个月之后,他终于好了。这非同小可的一病,几乎损耗了他所有的精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无精打采。
沮渠前云将这次西征路上发生的事添油加醋浓墨重彩地说给他听,尤其是拓跋焘冲锋陷阵的英勇气概,还有登其上可睥睨天下的统万城楼,总之几个人整天围在他身边逗他开心,拓跋素和崔浩都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补药,沮渠前云于是写信告诉李敬爱,因为安周身体没有恢复,她将等到明年春天回去。
明天春天?
总之又是新的开始了!
到十月底,拓跋焘回京。自从统万一战,沮渠前云深知自己对战争的厌恶和痛恨,也明显了解到拓跋焘对横扫天下的狂热渴望。她开始减少出去的次数,只整天在驿馆和沮渠安周厮混,崔宅已很少去,街市更几乎不去,除了高允也很少有别的客人,她想安安稳稳度过这个冬天。
拓跋焘找上门来了,理由自然十分充分合理——看望质子。
沮渠安周对拓跋焘的看法很复杂,一方面对他的英武气度有着无上的崇敬,一方面不希望姐姐和他太近,因为他是一个皇帝,就算他也有真挚的情感,可到底不可能对姐姐永远真心。
上次之所以愿意给他和沮渠前云单独说话,也是因为看见沮渠前云纠结犹豫,她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想做的事情,总是一次做好了才好。
“多谢陛下关怀,我已经完全好了。”他朝拓跋焘躬身道。
沮渠前云也淡淡一笑:“前云见过陛下。”
“不要多礼,”拓跋焘道,“天气一冷,质子和公主要注意身体。”这些关心的话让沮渠安周非常不习惯,他只好道:“是。”
拓跋焘没有感觉到场面的尴尬,见沮渠前云这段时间清瘦不少,肯定是照顾沮渠安周的原因,于是道:“驿馆毕竟简朴,年下寒冷,朕想请质子和公主搬去宫里住,不知道二位愿不愿意?”
“不用了。”
“不用了。”
沮渠前云和沮渠安周异口同声道。
拓跋焘皱眉:“为何?”
沮渠前云看了眼沮渠安周,沮渠安周道:“多谢陛下关心,只是我在这里早已习惯,实在不必搬走,再者父王和家人们都十分想念姐姐,等过了年,姐姐就会回去了,这段时间,姐姐应该也觉得不用麻烦了,对不对姐姐?”
沮渠前云一笑:“是,驿丞对我们照顾有加,这里已经很好,请陛下不用费心了。”
拓跋焘愣了,看着沮渠前云:“你…公主要走?”他以为和沮渠前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阻碍没有什么问题了,今天她突然说要走,让他始料未及。
“不是走,”沮渠前云微笑,“是回去,离家两年,早该回去了。”她平静且自然。
拓跋焘沉默,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要怎样说,许久终于道:“凉王多次派使臣入京,朕也准备派使臣前往封其为藩,公主何不等待朕的使臣一同回去?”
沮渠安周听言,看了看沮渠前云,沮渠前云道:“前云不必介入陛下和父王的国事,况且前云来时是一个人,走时也无须有人作伴。”
拓跋焘盯着她,“原来公主早就决定好了?”
沮渠前云察觉出他隐隐的怒气,看着他轻声道:“决定好了,这段时间,还要多谢陛下的关心,前云…”
拓跋焘不等她说完,猛地一挥袖子起身大步走了出去,齐禄在后边赶紧跟上,临走还十分担忧地看了沮渠前云一眼。
他走后,沮渠前云自嘲般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生什么气啊,都快要做父亲的人了。”
贺夫人有了身孕,这是她在沮渠安周生病期间听见的消息,来年四月,他必得皇长子。
看看,她愿意相信他的情意,也未想过让一个皇帝对自己谈什么忠贞,但她可以对自己的感情忠贞,除了感情,其他的得不到,就不要了呗。
只是这条对自己的忠贞之路没有那么简单,很快她就被告知,陛下即将巡幸中山。当然这本与沮渠前云没有关系,但是拓跋素告知她这一消息的时候,还顺带告诉她:“前云,你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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