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大大的眼睛眯起来,笑了,用力地点头:“好,除了阿玥,我谁也不嫁。”
“玥忧”两字也是那时候刻在笛子上的,他刚学字,用刀子歪歪扭扭地在上面刻了这两个字,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吴忧。
几乎是忘了的记忆,却在摸到那两个字时一股脑儿地想了起来。
吴忧竟然还记得?
他抬起头看吴忧,吴忧隐在黑暗中,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模糊。
“那不过是儿时的玩笑,你早该扔了。”他冲吴忧冷冷地说,同时将笛子凑到唇边轻轻地吹起来。
他只是儿时学过一段时间,早就生疏,所以挑了首唯一记得的,心不在焉地吹,当笛声响起时,他想起,那是他当时经常吹给吴忧听的儿歌,每次他吹响这首曲子时,便要吴忧和着笛音唱那首儿歌:
当年还是孩童样,
我扮新娘你是郎,
大树下,成亲忙,
南柯一梦已天亮……
当时并不懂这首儿歌是什么意思,此时听到吴忧又跟着那曲子轻轻地唱,吴玥的心里莫名地一跳,然后猛然停下来。
“够了!”他把笛子扔在地上,心烦意乱地看着吴忧,“到此为止,笛子我也吹了,记得明天把酿好的酒给我。”说着踢了那笛子一脚,转身走了。
吴忧看着那支被踢到一边的笛子,很久才蹲下身捡起来。
“再见,阿玥。”他说。
一阵夜风吹过,他的身形如沙子般猛地淡去,淡去,然后再也不见了。
角落里的风畔看着这一切,葫芦上的流苏已经不颤了,他看着夜风,长长地叹了口气,明了从他身后走出来,手中的剑和那流苏一样停止了震动。
“没见过这么笨的妖,比那只猪还笨。”明了双臂环胸,“用尽自己的元神酿这些酒,为这个男人,值得吗?”
风畔不语,走上前去,捡起那支笛子,手指抚过上面的两个字,轻声道:“你是酒气凝结的妖,酒气无尘,本是最易修炼成仙的。”他回神看着紧闭的酒窖,似无可奈何,又叹了口气,将笛子藏于怀间。
那一夜,吴忧从吴家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吴家从没有过这个人。
一个月后,宫里向吴家送了御笔亲提的“江南第一酒”的匾额,吴家酿造的花雕成了皇宫第一御酒。
外面鞭炮声不断,吴玥却一个人来到吴家酒窖,自吴忧失踪后,他再也没有进过酒窖。
他是吴家的异数,吴家人都会酿酒,品酒,唯独他不会。酒经过他的手都是苦酒,酒经过他的口都是满口酸涩,所以酿酒,品酒其实都是吴忧一个人做的而已。
那日吴忧留下一窖新酿的酒便失了行踪,连同吴家百年不散的酒气一并消失了。
似乎突然之间,整个吴家变得空荡荡的。
分明只是个又丑又小的人儿,吴家下人这么多,怎么会空荡荡?但是……
他看着满窖的酒,发怔。
他真的走了吗?陪了他二十多年,小小的,丑丑的,一直低着头,一直笑,从未想过他会离开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算打他,骂他,他仍一直是这么笃定地认为。
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喝一口吴忧酿的酒吧,他不是替皇帝酿的,是替你酿的。”林家兄弟向他告辞时,林家的大哥对他这么说。
他一直没有喝,因为突然恨起吴忧来,以前只是讨厌,现在却是恨,不说一声就离他而去,再也不管他了,所以只任管家在喝了一口大呼“好酒”后,便送去了宫里。
他恨了一个月,以为他会回来,然后连同那熟悉的酒气也消失了,他突然恐慌起来,今日皇帝派人来送匾,他却顾不得接,失魂落魄地冲到酒窖来。
眼前都是吴忧酿的酒,那日林家小姐喝了口酒,说那是哀伤,自己为何只品到酸涩呢?
手抚过那些酒坛,终于,他忍不住,伸手扯开身边那坛酒的纸封,一股甘甜的气味飘出来,如同靠近吴忧时,他身上的味道,他有些贪婪地吸了一口,拿起旁边的碗,舀了一碗,凑到唇边。
冰冷的酒贴在他的唇上,如同吴忧的唇,他怔了怔,然后张嘴喝了一口。
小小的一口,带着香气滚到他的舌尖,然后冲到喉咙,他喉结动了动,便咽下去,淡淡的暖意一路往下,直到他的肚腹里。
他的眼蓦地睁大,又张嘴喝了一口,咽下。
慢慢地,眼角有泪突然涌出。
那是吴忧替你酿的酒,他要对你说的,他的恨,他的怨全在那酒中,你品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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