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赖你,”李润秋说,“谁都有第一次,小顾他……还是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那……他现在这样行吗,要不让他先不要出现场了。”
“你拿主意吧,帮我看好他。”李润秋转过脸来看着项修齐,目光沉沉,项修齐愣是从里面看出了无尽的“信任”来,他一时之间激动地不知道怎么好了,只是用力地点着头。
在项修齐的头脑里,这个推理是这样的:顾之泽是李润野的家人,李润野是李润秋的家人,李润秋把顾之泽交给自己,这就意味着……
那天,项修齐把高鹏赶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边看着顾之泽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他知道他没睡,所以就慢慢地讲自己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眼前时的景象,他说:“小顾,你也知道我其实是想去《国家地理》拍大片的,所以当我站在黎巴嫩街头看着不断有人中弹倒下时就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来这儿!”
顾之泽动了动,露出一只眼睛,眼底布满了血丝,他问:“那你想明白了吗?”
“后来想明白了,既然我没有办法阻止战争,那我就要把战争的真相告诉全世界。”项修齐俯□子,就着昏暗的光线看着顾之泽的眼睛,“阿泽,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顾之泽茫然地摇摇头。
项修齐笑一笑,伸手揉乱顾之泽的头发:“没关系,慢慢地你就明白了。对了,老任这几天不舒服,要不你替他干几天。”
老任是组里的编辑,他的工作在编辑室里就可以完成,不用每天穿梭在杀机四伏的街头。顾之泽当然明白项修齐的意思,他轻轻说“谢谢”。
第二天,顾之泽跟李润野视频前特地找了点儿酒喝,因为项修齐说他的脸色“比鬼都难看”,李润野透过摄像头仔细看了看顾之泽的脸,柔声说:“不舒服就直说,你看你那个强颜欢笑的样子!”
“没有啊!”顾之泽笑得没心没肺的,“我哪里强颜欢笑了,怎么听起来跟青楼挂牌的一样。”
李润野配合地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心疼地看着顾之泽一点儿光彩都没有眼睛,那里装满了绝望和茫然。
“八戒,”李润野慢慢地说,“房间里有人么?”
“没,”顾之泽诧异地说,“高鹏去西区了,我看八成回不来了,最近宵禁提前了……问这个干嘛?”
“想做么?”李润野轻笑一声,随手拉开了睡衣的领口。
顾之泽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浑身的血都燃烧起来了,心跳得好像裂空而来的炮声。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一切都丢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一心一意地把自己沉浸在某种强烈的情绪或者感觉中,似乎只要这样才能让自己压抑得要爆炸脑袋清醒些。
“师……父?”他咽口吐沫,仅仅只是看着李润野拉开领口就让他有了强烈的感觉。
“想么?回答我。”李润野带着一点点鼻音说。
“想!”
于是一切都不存在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只有师父的声音、气息、还有不曾出现却又无处不在的唇舌和手指……所有的这些势大力沉地扫过顾之泽的身心,于是那些死亡的面孔,四溅的血液,散落的尸块……统统不见踪影。顾之泽又能感受到温暖了,他觉得在一片颤栗中胸腔又一次充满了氧气,血液在沸腾着流窜于四经八脉……他被这种快||感逼得落下泪来。
这才是活着的感觉,能爱能哭,能呼吸能颤栗。
等宵禁的钟声响过两遍,顾之泽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喘着气,听到李润野变得有些低哑的声音说:“五星级酒店即便在战争时期wifi流量也是很靠谱的啊。”
顾之泽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翻个身嘟囔一句“我爱你”,瞬间就坠入深沉的梦乡。
***
编辑的工作虽然不用冲在第一线,可是每天看到那些记者采写回来的图片和文字仍然能给人巨大的冲击,顾之泽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在文字中闻到那种硝烟混杂着血腥的气味,可以听到子弹划过的尖锐哮音。不过现在的顾之泽不再恐惧和茫然,他细细地品味自己内心的那种悲伤和愤怒,同情和激切,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点儿什么来帮助那些无辜的人。
两天后,李润秋把他叫到了社长室,通常情况下李润秋很少直接找他,所以当顾之泽接到电话走进社长室的时候非常紧张。李润秋把电脑屏幕扭过来对着他,屏幕上有一张照片,一个男人蜷在街头毫无生气地看着身前摆放着的三具尸体。
顾之泽眼里一热,觉得要落下泪来。
“这张照片,”李润秋屈指敲敲桌子,带着几分笑意说,“国内十八家省级报转载了,美联社和bbc都出价想买,卖吗?”
顾之泽没说话。
“记者往往是一战成名,一篇绝好的文章,一张无法重现的照片都是扬名天下的利器,你很幸运,或者说你很敏锐抓住了这张照片,经典无法复制,它是你的,你可以开价。”李润秋双手抱胸往后靠在椅背上,神采之间有几分得意。
顾之泽并不高兴,完全体会不出所谓的“成就感”,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可不可以送给他们。”
“为什么?”李润秋挑挑眉。
“师父告诉过我,舆论就是人心,作为一个记者,职业生涯的意义在于带领舆论走向一个健康正确的方向。项大哥也说,不能阻止战争的话就把战争的真实一面展现出来,告诉给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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