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绵绵阴雨中,又一年的除夕重临这个日渐麻木的城市,就仿佛是路边冻僵的乞丐又淋了一场冰雨,在一秒钟亢奋的刺激之后继又麻木的僵硬。
在这个除夕的夜晚,陈瑾轩依然没有回家去,这并非只是因为他没有想好走进那个家门可以说的话,更是因了他此刻的心绪混乱得只剩一片空白。他只想就这样一个人在他那间屋里安静的坐着,就这样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天空,隔着玻璃听着各家各户年饭开席的鞭炮声。
时过七点,方晓苒走上楼来,站在陈瑾轩的门外轻轻的敲了几声。陈瑾轩听见那敲门声,心想许是方晓苒上来叫他吃饭,于是也没有起身去开门,只是应了一声,“我没什么胃口,晚饭你先吃吧。”
“有件事想要麻烦你,”方晓苒隔着门含含糊糊的小声说了一句,直至陈瑾轩开了门,她才试探的问了一句,“瑾轩、你会做饭吗?”
“会一点,怎么了?”陈瑾轩看着她又问了一句,“隔壁的阿婆不在吗?”
“嗯,隔壁的阿婆今天一早就回乡下了。”方晓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一时也雇不到别人帮我做饭,可我自己又不会,所以这才想上来问问你。”
“没关系,小事情。”陈瑾轩说着一面卷起衣袖,一面下了楼去。
而方晓苒始终跟在他的身边,却似乎比陈瑾轩还要忙碌,总想着能帮上一点忙却又总是弄巧成拙。两个人就这样忙碌了两个多小时,才总算是凑出了一桌年夜饭。
方晓苒在客堂的那张八仙桌边与陈瑾轩面对着坐下,看着桌上的一个什锦火锅和两盘炒菜、一碟烧卤,于是笑着说,“我们开瓶酒吧。柜子里还有几瓶放了好些年的洋酒,还是以前每年爸爸回家的时候妈妈买的。”
“留着吧,等以后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再开。”陈瑾轩说着揭开桌上那个镀锡铜火锅的盖子,又往中间添了一块炭,而后拿起碗来去盛了小半碗饭又坐回桌边。
“我今天还买了鞭炮呢。”方晓苒说着,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一卷鞭炮来,“怎么说也是过年呀,鞭炮还是要放的。”一面说着,一面就那样看着陈瑾轩。
“点鞭炮这种事以前素来都是我弟弟要做的。”陈瑾轩有些为难的一笑,“而且我也不太敢点鞭炮。”
方晓苒没想到还有男人会为了点一挂鞭炮这种小事伤脑筋的,加之见着陈瑾轩那一脸仿佛耶稣在受难日时的苦相就更是觉着有趣,于是忍不住一面偷偷笑着一面拿着那挂鞭炮走去了天井里。
陈瑾轩坐在桌边,依旧记挂着他那些烦心的事轻轻地叹了一声,侧过脸去,看着漆黑的玻璃窗上忽闪的亮光,听着窗外的天井里热闹的鞭炮响,却依然寻不着一点过年的感觉。在离开上海的那几年里,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回到这里的第一个春节竟也是在外渡过,只是身边多了个同样孤单为伴的人。
过了片刻,方晓苒回到客堂里,见陈瑾轩的脸上依然是几分抑郁的神情,于是拿起筷子来从火锅里夹起菜来放在碗中匆匆地吹了吹,急着尝了一口,笑着说,“味道蛮好的。”言语间,见着陈瑾轩朝她浅浅一笑,于是又接着半开玩笑地问道,“没想到瑾轩你还会做菜,不会是从小对放鞭炮没兴趣,所以就对做菜生出兴趣来了吧?”
“当然不是。”陈瑾轩听着她那话禁不住的一笑,只是片刻又笑得些许苦涩,“是那时在香港的时候有一阵子手头拮据,所以没有多余的钱去雇佣人,时间长了也就习惯自己做些日常的家务了。”
方晓苒听了陈瑾轩这话,于是不禁有些好奇的说,“可是我记得依伶说过你过去的家境……”她的话说到此,又觉着这样探究别人的事似乎有些不好,于是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默的笑了笑。
“没关系的,也没有什么好避讳。”陈瑾轩说着无所谓的一笑,站起身来,去沏了一壶铁观音,又回到这张八仙桌边坐下,静静地倒出一杯茶来,又接着说,“我一开始并不知道父亲急着让我离开上海去香港的原因,直到半年后我从报纸上看到上海沦陷的消息,而那时我随身带去的钱大半都已挥霍在了一堆古玩上。之后因为我换租了一套廉价的公寓,家里人又搬了家,就这样,大概有半年没能联系上……不过想想有些坏事也不一定都是坏事,不然说不定今晚也没有这顿年饭。”
“这样看来,我此时是受益于你那时的不幸的。”方晓苒这话随口的说了出去她才发觉说的有些不该,于是又赶紧的说了一句,“不过古玩终归是比那些花出去的钱要来得有价值的。”
“那些东西到了最后也是和钱一样的用处。”陈瑾轩端起茶来,却忽然觉着没了品茶的兴致,于是又将那只茶杯悬于茶盘的上方将茶慢慢的倒掉,“为了回上海,那些东西我统统拿去打点了。有时候,我会想,这几年我活着究竟做了些什么。逃离一个沦陷的城市,去到另一个地方,又从另一个沦陷的城市回到曾经逃离的地方。兜了一圈,所有的战争都在继续,而我们这些人不是没完没了的逃,就是坐等战争的结束。我们啊,都是些消极的懦夫,放在哪里都是。”
方晓苒见着陈瑾轩一脸深沉的说出这番话,虽然觉着他那话里的哀愁,但却又觉着这番话实在是和她印象中的陈瑾轩大相径庭,一时莫名的就觉着想笑,且是克制不住的想笑,直教陈瑾轩有些摸不着头绪,回想自己
喜欢香色愁华年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