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佟王爷所托非人，到香港后不久，那人做生意亏本，卷走了她们两姐妹的钱款。婉珍开始典当带去的一些物饰，交过第二季的房租，她们只剩下身上穿的两套衣服。两人生得金贵，语言又不通，根本找不到能够上手的活计，只能趁着市场收市的时候捡些东西果腹。房东看她们可怜，也会施舍些剩菜剩饭，到了第三次交租的时候，他把她们送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里她们学会了忍气吞声，洗衣擦地，婉珍长到十八岁，不能再呆在孤儿院里。婉珠眼见着姐姐拎着一件算不上行李的包袱皮，眼神茫然地走出去，两步一回头地跟她挥手再见。可只几个月的功夫，当婉珍回来看她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由香车宝马、锦衣华服，堆砌出来的陌生人。孤儿院里的孩子开始疏远她，他们说她姐姐是狐狸精，她装作听不见，在婉珍来看她的时候说，姐，以后我去看你吧。婉珍的眼睛里，又出现了离开孤儿院那一天的茫然。
时间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孩子，跑得飞快。直到那天，她的世界被悲痛填满，时间才停滞下来。她已经在一所教会女校上学，放学后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去姐姐租住的公寓看望。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口，一个看完热闹的人经过她的身边，说里面一个舞女上吊了。
林卓远听了婉珠的讲述，只觉得心里的秘密越发的沉重，如一块巨石压在胸口，没给他喘息的时间，婉珠又开口说道。
“姐姐死后，我只想回家，兜里的钱买了船票，坐到广州。在码头吃了一碗面才发现，根本没钱坐火车北上了。同桌吃面的报童看我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和我搭话，给了我一身旧衣服，又帮我混进了火车站。那天往北的列车只有一趟，却是个拉货的，我寻思逮着这么个机会也挺不容易的，便跳了进去。没成想，却因祸得福，车厢里装得都是南方的水果，我一路吃吃睡睡，就这么过来了。昨日睡得正香，一个铁玩意砸中了脑袋，我一气之下就扔了出去。接着一声巨响，本来码得整整齐齐的箱子都塌了，我就被各种水果埋在了下边。醒来就在这了，该你了。”
婉珠说完也不见伤心，毕竟这乱世中埋葬了太多哀愁，动辄泛滥的小女儿心思，最是摒弃的。可是她的一言一语，林卓远在心里一笔一笔的记下，列了长长一个账单，只怕用尽这一生都偿还不完。心下佩服她绕了这么大一圈，还能找到头绪，起身端过杯茶递给她，说道：“我本就住在这里。”
婉珠心思灵活，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问道：“你说我们在将军府里，那，那我。”手中的茶盏抖动，杯心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林卓远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她对王府的境况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虽然不忍心，但还是说道：“王爷在颁布《退位诏书》那天随着大清的国运去了。”眉间的阴云，随着吐出的谎言消散了。
婉珠听完，双眼顿时被泪水盈满，她已经很久没有哭了，这一哭便搭上了所有的伤心，眼泪漫过了整整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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