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笙箫声。音律聚拢了空气里的温暖。一抹日光自松间越过,继而便引带千万抹日光哗哗奔向山来。寂静之后,一名男子把手中管篪好好抚弄,与心爱的人儿述说起身边雨晴。他还是爱这管竹埙多些,有属于吴国山水的小诗。
但经年来生命里早没了她的凝眸,再说来怕也只是寂寥愁苦为他堆满胸怀。不经意时,就又要叫男子想起过去的往事。
故事的开始是在多年前的一个雨夜后。一个叫做碧落坊的地方,秋娘伫立阁楼,在纸上乱乱地写一段小字:昨夜一腔秀雨,偷入琼花,盘起千百绿琵琶。枝梢柳叶烟般娆,阡陌半老,独看夕阳少。寂寞窗口,瘦人儿,低低低低走。旧梦还好,犹是怕,隔江泪唱南瓜。
那时候他正默默在窗台看着她,唤了她一声,告诉她自己叫顾连衣,然后露出羞赧的微笑。接着每个夜晚,他都来为秋娘讲故事:故事里有一个男子恋上一个女子,每夜到女子窗台看她,为女子讲故事,告诉女子自己喜欢她。而那女子,也说自己喜欢他。
故事讲完,顾连衣问秋娘:这个故事是真的吗?秋娘红了双颊:真的。
后来,男子还吹竹埙,秋娘也在坊间,却有爱情萌发在窗台,沉甸甸地生长着。一直到一个秋天,男子对秋娘说,我带你走吧。他们那一走好久,久到有一场风雪,秋娘安稳地睡在他的怀里,不再苏醒。
男子还记得,当时他曾在她坟前吹一首吴歌,是伴秋娘吟唱的曲子。那曲子也吹好久,久到老要蜿蜒在山路里,时光中一穿,就到了某个日子里一方芳草丛生的矮坟前,已鬓发见雪的男子眼前。
顾连衣不由闭上双眼,才将偷得一丝安详,蓦的却又眉间一蹙。
当是时,一翎短箭突的身后破空而来,顾连衣反手一捏,箭羽落在掌间。只见一绢布帛系在深红色的箭簇上,摊开一看,赫然写着速归二字,顾连衣心中一乱,拔腿便是朝胡家医馆奔去。今日本是秋娘忌日,但此刻也不待多留了。
庭前依旧不染纤尘,只门扉静静虚掩着,顾连衣一路疾驰来,此刻却正默默站在门口。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敢去推开那一扇门了,像门后有着不可抗拒的伟力,他怕自己一推开,身上剩余的慰藉就都要被无情吞噬殆尽了。
吱!那一推可真漫长,响彻在慵懒冗长的早间里。屋内的光线是暖融的,透过窗户把桌椅照满檀气,溢出了古朴的颜色来。榻上女子已不在,她似也不曾来。在一片药香盈绕中,一个少年静静趴在书桌上,几上的《伤寒杂病论》不知翻到第几页了,只压着一张书笺,写满密密麻麻的绳头小楷。进屋的男子这才记起,晨间离开时,少年正才趴在桌上睡去。
顾连衣缓缓踱过去,将少年左耳下一管细细的银针取出来,心想,他这一觉,大概要睡很久了吧。不知道我死去时,他能不能醒来为我洒一杯酒水?到他父亲的忌日时,他会不会也睡过头去呢?想着想着,一阵晨风吹过,顾连衣的眼泪就漫延下来。
晨风吹来的不止是泪水,还吹来更多的银针。只听得耳后响起嗤嗤针鸣声,顾连衣转过身去,簌簌的银针便都落在了他身上。一个鹰眼尖鼻手中握剑的汉子站在眼前。他方才躲于梁上伺机出手,此刻显然却很诧异:“顾连衣,你为何既不招架还手,亦不躲避?”
顾连衣脸上的泪痕不知什么时候蒸发了,只望着那人淡淡道:“你不懂。”他撇过头望了眼身后的胡巷,“我没有躲开的理由。而且我也想知道被这些雪微针刺中是什么感觉。倒是你左老虎,那女子已叫尔等带走,怎还独独逗留此地?”
左老虎便道:“你既识我,便该知我声名。”他拔剑出鞘,朗声道:“世人皆道你尘剑顾连衣剑术天下第一,某却不信,但苦于以往寻你不着,方今得遇怎能错过?必要叫你知我厉害,看你如何沽名钓誉下去!”观他话语,却是一嗜剑好名之人,欲借此与那顾连衣一较高低。
顾连衣道:“我不知你为何掳人,也不与你计较。只问你一句:这少年可是你所杀?”左老虎道:“正是,却又与你何干?”
顾连衣眼睛已眯成一条线,挤出丝丝冷冽的光:“那你不配!”他本欲言明自己与胡巷的关系,但转念又怅然想道,有哪个叔叔会似他这般呢?说出来只怕还要给他身后多添是非,便生生噎了回去,只冷冷道:“背后银针伤人索命,你不懂剑,也不配用剑。”
左老虎听罢已然气急败坏,他纵横江湖多年,以剑成名,何时遭得人如此轻蔑?当下喝声:“顾连衣你别欺人太甚,拔你的剑来!”顾连衣却不看他,闭上眼:“你不配!”再睁眼时却赫然射出寒芒,“取你性命易如反掌,用剑只会玷污了剑。”
这番待见,左老虎怎能再忍?当下横剑而起,走中宫,踏泥丸,将浑身功力悉皆施展开来,半生浸淫所注,凛凛生风一剑直刺而去!
顾连衣却只依旧站着,他也不动分毫,左老虎长剑及胸,却只听得铛一声,左老虎手中精钢长剑竟寸寸断裂。顾连衣身上银针更悉数射出,直直没入左老虎胸前,银针所携力道入体,他人一瞬便倒将震飞出去,撞在墙头倒地不动了。
顾连衣行走江湖,对左老虎刚愎自用早有耳闻,一念闪过,竟是不着痕迹,将左老虎一剑之功转嫁至身上银针伤处,来借此杀了左老虎。
左老虎既死,顾连衣也不与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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