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贼党把北京城内外,官绅士庶,男女老幼,戮辱已极,以致天愁地惨,百兽哀鸣。制将军李岩上疏,谏贼四事,其略曰:
一扫清六宫后,请主上退居公厂,俟工政府修葺洒扫,礼政府择日,率百官迎进大内,次议登极大礼,选定吉期,先命礼政府备定仪制,颁示群臣演礼。
一大官追赃,除死难、归降外,宜分三等。有贪污者,发刑官严追赃产入官;抗命不降者,刑官追赃既完,以定其罪;若清廉者免刑,听其自行助饷。
一各营兵马,令退居城外守寨,听候调遣、出征,令主上方登大宝,愿以尧舜之仁,爱及天下。京师百姓,熙熙皋皋,方成帝王之治,一切军兵,不宜借住民房,以失民望。
一吴镇兴兵复仇,边报甚急,主上速宜登极,不必兴师,但遣官招抚吴镇,许以侯封吴镇父子。仍以大明国封太子,令其奉祀宗庙,与国同休,则一统之基可成,而乱可息矣。
自成看罢,心内不喜,却于疏后批“知道了”三字,竟不依行。次日召礼政府汤见先入内殿,问道:“卿为礼政府,知郊天何以不茹荤酒,不御女色,不行刑罚,有解说么?”见先对道:“夫人一气所感,不茹荤酒,欲其心志清明;不近女色,欲其呼吸灵爽;不行刑罚,欲养天地慈和之气,以感格上苍。”自成听了,便道:“有理,今后先生常进来讲讲。”便教赐茶,茶罢,见先告辞而出。又召兵政府吴正表入见文华殿,正表叩头道:“先帝无甚失德,只以刚愎自用,故君臣血脉不通,以致万民涂炭,灾害并至。”自成道:“只因朕为这几个百姓,故起义兵到此。”正表又叩头说道:“皇上救民水火,自秦入晋,历恒岱抵都,兵不血刃,百姓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真神武不杀,直可比隆尧舜,汤武不足道也。臣遭逢圣主,敢不精白一心,以报知遇之恩。”自成大喜,赐坐赐茶,情甚款洽,说了多时,正表打躬而出。次日宋军师入宫来奏道:“日来天象惨淡,日色无光,且帝星不明,速宜登位,一应刑戮,亟宜停止。”自成只是点头而已,心里亦未必依行。军师辞出。当下有襄城伯李国桢进见,把自己的头脑,向金阶上乱触,自成忙着殿前官止住,问道:“卿为何拚命。”国桢说:“我有三件大事,倘能一一依行,自愿降服。”自成道:“卿有何事,我一一允从便了。”国桢道:“一宗祖陵寝,不可发掘;一先帝须葬以皇礼;一太子诸王,不可杀戮。”自成道:“卿所奏三事,朕当一一依行。”国桢出了朝门。次日,自成令把先帝皇后梓宫移出城外,着贼将刘崇文押太子送去,百官俱不通知,只遣礼政府设祭一坛。停了七八日。顺天府伪府尹行高,连忙拨入打点,止用扛夫二三十人,贼骑数匹,送到田贵妃坟内安葬。国桢完了葬事,大哭先帝坟前。哭罢拔刀自刎,正是:
三纲义重如山岳,一死须教似羽毛。
不说襄城伯死节。且说伪军师宋献策入朝上疏,其略曰,所有明朝削发奸臣,吏政府不宜授职,此辈既不能捐躯殉难,以全忠节。又不肯委身归顺,以事真王。乃巧立权宜,徘徊岐路,名节既亏,心术难料。若委以政事,恐他日有反噬之祸。自成看疏批道:
削发奸臣命法司严刑拷问,吏政府不得混叙授职。
既住了章疏,宋军师欢喜出朝。正遇着制将军李岩,两人礼施,散步同行,只见两个和尚,摆两张桌子,供养崇祯爷的灵,从旁诵经礼忏。受伪职的旧臣,绣衣骑马呵道而过,全没有蹙蹙不安的意思。李岩对军师道:“何以旧臣,反不如和尚?”军师道:“此等纱帽,原是陋品,非可比和尚。”李岩道:“明朝选士,由乡试而会试,由会试而殿试,然后观政候选,可谓严核之至矣。何以国家竟无报效之人,不能多见也。”军师道:“明朝国政误在重制科,从资格,是以国破君亡,鲜见忠义,满朝公卿枉不享高爵厚禄。一旦君父有难,皆各思自保,其新进者,盖曰,我功名实非容易,二十年灯窗辛苦,博得一纱帽,上头一事未成,焉有即死之理,此制科之不得人也;其旧任老臣又道,我官居极品,亦非容易,二十年仕途小心,方得到这地位,大臣非止一人,我独死无名,此资格之不得人也。二者皆谓功名是自家挣来的,所以全无感戴朝廷之意,无怪其弃旧事新,而漫不相关也。可见如此用人,原不显朝廷任士之恩,乃欲责其报效,不亦愚哉!又有权势之家,徇情面而进者,养成骄慢,一味贪痴,不知孝弟,焉能忠义。又有富豪之族,从夤缘而进者,既费资财,思收子母,未习文章,焉知忠义,此迩来取士之弊也。当事者能矫其弊,而反其政,则朝无幸位,而野无遗贤矣。”李岩道:“适见僧敬礼旧主,足见僧人良心不没,然则释教亦当崇欤?”军师道:“释氏本西竺荒裔,异端之教,又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不惟愚夫俗子惑其术,乃至学士大夫亦皆尊其教,偶有愤极,则甘披剃而避是非;忽值患难,则入空门而忘君父。丛林宝刹之区,悉为藏奸纳叛之蔽。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以布衣而抗王侯,以异端而淆正教。惰慢之风,莫此为甚。若说诵经有益,则兵临城下之时,何不诵经退敌;礼忏有功,则君死社稷之日,何不礼忏延年。此释教之谎谬,而徒费百姓之脂膏以奉之也。所当刃其人,而火其书,驱天下之游惰,以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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