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别院位于山腰,是一处被苍翠箭竹环绕的屋舍。
轩窗半开,有一长身玉立的男子正临窗观竹,窗桌上平铺着一张泛有银白色光泽的云母纸,以玉镇纸压平,桌面边侧摆放着笔砚、墨锭、笔洗以及玉石调色盘。
一个提着木桶、肩背褡裢的灰衣小厮绕过一丛鹿角栅栏,箭步闪入院门,朝屋内人喊道:“卢管事,您要的颜料配齐了!”
屋门打开,小厮桂生低声说:“按您的嘱咐,我托仲老板采买了夕蕊和飒黄粉各三两,混在石青、赭石、石黄颜料口袋里运来了。”再阖上门。
两人步入里间,卢翎掀开床下的暗板,从木盒里拿出几只干净的水晶瓶,摆在空桌上。与寻常沙漏不同的是,每个水晶瓶由两部分组成,上方是长脚漏斗,它的尖端正好卡入下方锥形瓶的狭小口径内,几乎无缝隙。
桂生将一层细孔纱布沾了点清水后,紧紧垫入漏斗内壁,再打开一只口袋,用木勺慢慢往瓶里倾倒石青粉块,动作麻利。他一边倒一边问:“恕属下多话,桂生很想知道这些分离的药粉有何用途?”
卢翎望着沙漏中上下明显分离的粉末,似笑非笑地说:“是香料。”
桂生将漏斗那头的纱布拧成一团后小心取出,倒在圆钵内盖好,又将鼻子凑近锥形瓶口闻了闻,奇道:“几乎没有一点儿香料的气味,它们的原料到底是什么?”
卢翎道:“夕蕊的原料是生长在弋天山的一种开紫红花的灌木花蕊,飒黄是北溟金乌鸟磨碎的尾羽,将二者浸泡提纯后,再将一两钱的粉末掺在沉香或甲香里焚烧熏衣,便会散发出魅惑人的特殊气味,能令食心蛊的宿主从潜意识里依赖我。若在房中焚烧,还可以掩饰火药料的气味,避免被人察觉。”
桂生不解道:“既然是香料,为何要隐瞒云影天宫的洪宫司、费尽周折地把它们运进魇城?”
卢翎冷笑:“三个月前,那人不知听了谁的提议,要洪迤逦定期将三天宫、四司中有关药材开支的账簿找来,她要亲自抽查核对库存量及去向。”
桂生脸色一变:“难道她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卢翎摇头:“应该没有,目前只是疑心。”
桂生抓抓后脑勺:“我们虽与城外人结盟,可薪木、药石等运料一旦受阻,光靠沈祭司的人手作掩护,也不是长久之计。到时候,他会不会出卖咱们?”
卢翎转了转手中的扳指:“沈川穹应该明白合作是为了各取所需,总好过两败俱伤。”
桂生想起祁楚扬入住魇城时,主人命自己即刻传信约见沈祭司一事,便道:“如今城门守卫中过半之人被魇瞳术控制,要是薪木药石能及时补充,时候一到会让三天宫的人措手不及!”
“眼下光靠他们还不够,还需一人助我们一臂之力。”
桂生奇道:“是谁?”卢翎一字字道:“洪、迤、逦。”
“洪宫司?”桂生瞠目结舌,“那个老狐狸负责三天宫的账目查验,巴不得咱们出事他好立功,又怎会帮我们?”
卢翎道:“你有所不知。洪迤逦曾是云甍圣君一手提拔的旧部下,他早年随人经商,熟谙魇城过往秘辛,虽然曾助城主平过内乱,可城主和大公主一直防范他。上回佳卉司侍女苇绡与七珍司侍从石斌殉情一事,丢尽了束灵钰和洪迤逦的脸,也让他们彼此起了芥蒂。虽然城主明面上仅对两宫司扣罚三个月俸禄,但二人岂能心安?由于大公主素来性情清冷,所以他们各自暗送了一份礼物,希望我能在城主耳畔美言几句。”
桂生道:“主子都收下了?”卢翎道:“我婉言谢绝了礼品,却要他二人日后各卖我一个人情。有几件事,你得小心去办。”桂生忙挺直了腰板:“主子吩咐就是。”
卢翎拿起一支笔和一块沙盘,倒转笔杆,用笔顶在沙盘上匆匆写下几行字,末了道:“你要牢记。”
桂生合上眼,在心里默记了一番,朝主人点点头,用提斗笔头将沙盘上的字迹扫平。
卢翎负手看着桂生背起褡裢快步离开,眉宇间川字褶渐生:一旦事态出现逆转,哪怕是牺牲性命,也绝不让那个仇人逃脱应有的惩罚。
“哒——哒哒!”
一人正骑马前往水月湖畔的积素轩。
积素轩是一处僻静的屋舍,朱漆剥落的院门上挂着一把黄绿斑驳的大铜锁。
一身雪白衣衫的少女借助一棵老树,点足从院墙上轻盈翻过。
院墙内是三间悬山式小屋,花坛内的一株绿萼梅已盛开,风动落花红簌簌。少女缓步踏上主屋石阶,北风触楹转响,发黄破损的窗纸抖抖索索,往里可见屋内陈设简单古旧,橱架上书册卷轴均蒙上一层素蟫灰丝。
少女绕着屋舍转了一周,走到那株绿萼梅树下,轻叹一声后蹲下身子,用所佩丝巾兜起地上的片片落红。她拈起几片粉白花瓣,继而情不自禁地用花瓣拼起字来。
不多时,她忽闻身后有动静,急忙起身道:“是谁?!”望见银衣一晃,一人自墙上如轻雾落下庭内,他的声音温和似江南春水:“婷儿的墨迹向来灵秀,现在居然还以花拼字……”
少女霎时面色大窘,急挥衣袖,一地花瓣字霎时萦盈艳曳。她冲银衣少年娇叱道:“二哥你真坏,居然故意偷看!”
银衣少年故作一脸茫然:“干吗这么生气?我没看见什么呀。”
少女俏脸红若茜桃,贝齿紧咬道:“你一定看到了,还装什么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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