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从大一暑假回家乡开始,我发现父母老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态开始变成熟,总之我开始留意到他们鬓边悄悄爬出来的白发、眼角那几条很深的皱纹,还有以前没有、现在常常闻到的老人身上的那种气味。
除了心疼他们变老之外,另一件我很在意的事情,也慢慢浮上心头。
那就是,我的守门人身份,最终会对亲人造成的影响。
所以每次放假,我几乎都是尽快“逃”回西安的。我想和爸爸妈妈厮混,想在爷爷奶奶膝下承欢,但最终,我还是不敢在家里呆太久。
所以接下来的好几年里,我常常在过完年、初七初八这种日子里就回到西安,然后在一片清冷尚未开业的街道上,晃来晃去。
良和道长几乎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几乎没有同学中的朋友,所以,我寂寞得像一只离群索居的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曾经蹲在碑林里,默默临了三天的柳公权《玄秘塔》。没有人在意我,我也没有在意别人。日光在玄秘塔碑外面罩着的玻璃上反射出我自己的影子。扎着马尾,穿着羽绒服,平底鞋,瘦削,平凡、不起眼,而且寂寞。
又是过完年的某一天,满街关门大吉,偏偏那天我特别不想自己煮方便面吃,跟自己死磕似的,非要找一家饭馆吃饭。
终于逛到朱雀大街上大门四开的“乾州食府”时,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简直可以用“扑”进去来形容那时动作的迅捷。
我一口气吃了十八碗的浇汤面。
那个爽啊。
放下碗,擦擦嘴,才发现对面位子上,坐着一个女的,长发披肩,身材窈窕,正在那儿逗着橐靟呢。
鬼?神?妖?精?
再看看丝丝。好嘛。这家伙只管打盹,完全无视这个女的。
这啥情况?
“喂。”我叫她一声,“你是谁啊?”
“我?”她瞅瞅我,笑道,“如果你问的是我名字的话——我叫做董薄语。”
她瘦长脸,眉眼很开,乍看不美,细看看了很有东方韵味。
我管你薄雨厚雨。我指指橐靟,“你看得见它?”
叫做董薄语的女人冲橐靟努努嘴,“光芒万丈的鸟,怎么会看不见。”
正巧橐靟缓缓把头转向我,非常呆萌蠢萌地朝我眨了一下右眼。
真的吗。我目光呆滞地看回薄语,“好吧。你慢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她朝我摆摆手,“我真希望如此。”
我离开的时候看到她回到隔壁一张大桌上。围桌已经坐了五六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大家子聚餐的架势。
从乾州食府出来,日头说早不早,黄昏未至。我十分十分想念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有一点想念陈婆,可是忍住了没有打电话——前天才刚离开他们!于是沿着朱雀大街一直逛,来到小雁塔旁的旧货市场。
大过年的,个个摊位冷清,三两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晃着。
我一眼望去,霍,这热闹的。
各种大妖小精满街乱窜。
丝丝的尾巴一下变老粗!整个猫像触了电一样,“嘶嘶”厉声吼叫。
“安啦安啦!”我朝它做个手势,“至少证明咱们西安人民不大造假货,拿出来的多半是真东西。”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一家店门口,这家店专卖陶俑瓦当。买卖双方正对着一只硕大的锦盒在那儿讨价还价呢,有趣的是,一个白衣女鬼正坐在那只半米见方的盒子上,愁眉苦脸地望望卖家、又望望买家。
那情景太好玩了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笑既惹着活人,也惹着死鬼了。
那白衣女鬼图突然朝我看来,一脸惊骇,嗖一下缩到了盒子里。
至于活着的人……
“是你!”我们同时叫出来。
正是一个小时前刚刚见过面的美女薄语。
其他人见我俩认识,也不大在意我那声笑了——虽然确实满含揶揄——转过头去接着讨价还价;薄语蹬着细高跟儿鞋,薄丝袜大长腿,很性感地走到我身边。
“小妹妹,这么有缘?”
我没理她,努努嘴,“那都谁啊?”
“那些?”她回头看看,指指点点,“我西安的姑父姑妈、舅公舅婆,以及他们想要给我介绍的男朋友。”
嘿。
我惊讶,“就这你还不拦着他们买那个东西?”
薄语捂着嘴,咯咯咯笑起来,眼角微微上翘,十分促狭,“我顶不喜欢那个男的,让他被女鬼折磨折磨也是好事。”
“随便吧。”我撇撇嘴,“后会有期。”
“等一下!”她拉住我,“小妹妹,你感觉很拽嘛。交换一下名字吧,没理由你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
我翻个白眼,“我叫琴弹。”
薄语在嘴里回味了一下我的名字,“琴弹?琴?弹琴的琴,弹琴的弹?好有趣的名字。”
我做了一个非常浮夸的假笑在面上,然后拔腿就走。
忽听得里面一阵笑。
只见薄语口中的姑父姑妈、舅公舅婆,还有那个男朋友,付钱的付钱,搬货的搬货,个个喜滋滋。
薄语真是顶顶促狭,还问一句,“多少钱成交的呀?”
那呆萌堪比橐靟的男朋友陪笑着回答,“一万八!”
我好悬没眼珠子都弹出来。
一万八买个女鬼回去供着?
可是看薄语,似乎完全要捉弄那个男朋友到底,既没拦着,也没帮忙再还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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