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一生戎马的将军在繁华落尽处焦急地寻找着自己的爱人,刹那间,芳华失色,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少时读辛弃疾,受课本中的硬汉形象影响,一听到“稼轩”二字,跃然于纸上的便是长剑在手,持节虎符的乱世英雄。所以最初读到这首《青玉案·元夕》时,很是怀疑这竟为辛大将军所作。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太多人爱煞最后四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爱到只记得这四句,自动屏蔽前面的所有。我有个朋友很是喜欢这样的意境,连标题、词人都不知晓,稍稍提醒一句,她会恍然大悟过来:“哦,就是那个‘千百度’嘛!”这几句千百年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好词,像最初遇见便不愿放开手、撇开眼的绝妙佳人,只一眼,便记住,而至于忘却身边其他人,之后山河更迭,沧海桑田,了然于心的,还是美人一笑,惊鸿一瞥。
这几句的确太美,千古传诵,而余下的词句,也明丽得让人开怀。上元佳节,万家灯火,烟花如绚烂的盛世,麻痹着所有人,纵使江山破碎,马蹄踏月。那就这样吧,醉生梦死是无奈,对他而言,却也是幸福,毕竟对于无能为力的事,醉着总比清醒舒服得多。繁华如斯,宝马雕车,凤箫声动,这一夜,让我们沉溺歌舞,遥想太平盛世。而他,半世金戈的大将,今晚也卸去世俗种种,不再为国而忧,为民而叹,执手最爱的她,一同观赏这人间烟火。许是她太贪玩了吧,还是自己很久没享受过这般安逸美好,竟一刹那怔住了。回首,她已不在身边。路人不断擦肩,皆欢声笑语,成双成对,他急了,想要赶快找到她,他们还有太多路要走,前路是他答应过她——待平定杀伐,许你十里桃花。想想也不禁发笑,能让一个铮铮铁骨的大英雄突发柔情的女子该是怎样的佳人啊!蓦然回首,原来她正在远处偷笑,烟花散尽,她却如旧时般美好独立。
每每读到这里,都替稼轩君感到幸运,前路已是风霜依旧,失地难复,中原难收,自己亦无法施展平生抱负,但好在有红巾翠袖,揾得英雄泪,陪他度尽余波,陪他青丝白雪。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同那个时代所有有骨气的文人一样,辛弃疾怀着匡扶宋室,荡平天下,北却金夷的壮志豪情,但和那些以笔为剑,只能在纸上意气风发的墨客们不同的是,我们的稼轩大才子不仅有驰骋疆场的勇气,也还有攻城略地的智慧。
南宋绍兴三十二年,辛弃疾南下奉命与宋廷联络,归来途中,听闻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所杀,抗金义军也已溃散的消息,遂率五十人奇袭拥兵数万的敌营,大破之,将叛徒带回建康。这一战他杀得天下成名,百姓称颂。那一天的建康下着雪,他腰系宝剑,跨马提枪,百姓夹道欢迎,人声鼎沸了整个建康城,簌簌雪花很快落满了街道,像上天降给大宋子民的福音。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得意时刻吧,他多想借此领十万宋家将士,收拾好这旧山河,入主中原,攘除杀伐。但他始终是逃不过宿命的,逃不过那个风雨飘摇、积贫积弱的王朝一声令下。太过无奈,多少次他曾无比接近心中的理想,最后都归于“议和”二字。将军最可悲的便是大恨难灭,壮志未酬。靖康耻未雪,怎能苟且偷安?他拔剑四顾,挑灯长歌,想塞下连营,弓马如刀,为他信仰的帝国,为他效忠的君王,为了那千千万万沦作金人俘虏的北宋遗民,了却天下大事。
这首词因为多次入选初中语文课本,知名度也绝不在前词之下。但就算再多人读他,赞他,还是抚平不了他心中关于家国天下的伤痕,如同那些被江南柔风细雨抚摸惯了的南宋君王,怎会理解他的悲他的愤呢?最后不过惘然叹息,似一枕清霜,半江渔火,只赢得几许疏钟罢了。
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这首词和《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在年少的我的眼里共同留下了一个登高怅惘,拍遍栏杆的落拓书生形象。他青衫磊落,仗剑天涯,只为家国两昌,恢复中华。然而历经了人生起伏,坎坷跌宕,他也累了啊,不知何时青丝已成白雪,宝剑也已生锈,曾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想来真是苦笑,那些美好的梦,还有和她一起十里桃花、共话桑麻的事,恐怕也做不到了吧。人成故人,国成故国,自己竟也是家乡故土的客人了。几度和议,抗金无心,这岁岁年年又不知让多少北宋遗民泪尽胡尘,何年才能听得马蹄踏遍,听得三千号角,响彻沙场。
稼轩登亭北望,锦绣山河,滔滔长江,道尽千古多少兴亡事,如那调广为人知的《临江仙》所唱到的一般:“滚滚长江东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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