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王去世的时候,我正好过完二十五岁的生辰。
宫殿中烛火明明灭灭,晦暗不清。我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心想这个年纪若是放在凡间寻常女子身上,又会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可能已经嫁人多年,满心满意地将整颗心都系在了夫君身上;或者能干些的,随着族人风风火火地做起了生意,一生与铜臭味相伴;再不济许是由于家中贫穷而被送进宫来当差,像这样碌碌无为的宫人数不胜数……
我正打算顺着这个思路编个故事下去,却见珠帘后一袭绿衣的姑娘伸出白莹莹的玉指挑开几缕珠串,使人恰好能看清她的神情。那人脸色却是不大好地说道:“萧氏,你的包袱也已由奴婢收拾干净。戌时已过,这紫极宫很快就会入主新贵。”上前来,不卑不亢行了个礼,“您还是快些走人罢。”
因着那姑娘一副眉目生的漂亮得紧,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一口一个萧氏话里带刺,我全神贯注地出神以至于忘了反驳,却只见身旁的素心已然冲了上去扬起手来给了那宫女两巴掌,下手又狠又辣,在那白皙小脸上留下的红印亦是灼人得很,“不过是一个给主子们洗衣的贱婢,夫人娘娘的尊姓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今日我就算是打死你,也不足为过。”
绿衣宫女恼怒至极,眸中像是要迸发出烈火。很快,又将冰冷笑意牵上唇边,“素心姐姐好大的脾气,这些话对妹妹说说也就罢,可笑的是姐姐还以为自己是从前宠冠六宫的萧夫人的左臂右膀。殊不知,您那夫人娘娘仰仗的天已然倒下。新帝登基,萧氏便什么也不是。”
“你!”
眼见着素心又要发作,我冷不丁将她挡在了身后,脸上却已经换上像往常一样笑吟吟的面孔,分外和蔼:“姑娘刚才说到新贵……不知将来要入主这紫极宫的,到底是哪位小主?”
那宫女显然被我的满脸亲切给吓了一吓,估计是把我认成了个高深莫测的人,语气便有些犹豫紧张,道:“紫极殿无比尊贵,自然也只有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才能配的上它。”
我含笑着逼近一步:“沈叹的王后?”
此言一出,那宫女当即脸色煞白,指着我叫骂:“萧氏,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王上昔日的名讳!”
“哦,昔日的名讳?他又改名了?”我的心里翻滚着思绪如黑色浪潮般令人烦乱,表面上却仍饶有兴致地戏谑一笑,直勾勾地望了过去,“那么现在他叫什么?”
那宫女的神情一滞,似触及到了什么禁忌。我的眸光凌厉不减,逼得她节节后退,在这对峙的刹那,殿外传来清凌凌一声柔婉:“身外前朝太妃,却还在陛下如今的名讳上过意不去。妹妹可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尚轻,就任性将清儿欺负了去。”
我才慵然抬起眼皮,只见那宫女已经躲在了来者身后,果真是副被欺负的委屈模样。
那个被唤作清儿的宫女继续扮委屈状:“还望贵妃娘娘恕奴婢愚钝,连个区区萧氏都打发不走。”
我的眼皮跳了一跳,“我有名字,萧清。若不肯赏脸,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可你说的萧氏这天底下多的去,鬼才知道你在针对着我。”
清儿身边的白衣女子轻轻走上前来,身上是一股浓郁的馨香,惹得我眉头一皱。我的这个远房堂姐,十几年相处下来已是百般熟悉,可对于她身上的香味我却永远难以适应。
忽然就想起这是蓬莱岛上居民人人皆有的习惯,不论男女,总是喜欢在自己身上捣鼓各种各样的香。听说这个习惯是从十几万年前便带下来的,那个时候天界的神仙时不时就来蓬莱岛暂居一段时日,其中不乏被岛屿的人文景致颠倒而长长久久定居下来的。当神仙久了,活得久了,给自己的定位便是那什么缥缈绝代、那什么翩翩出尘,反正全是一些分外矫情的词。于是祖先每日熏香,他们的子孙便也每日熏香,熏得不亦乐乎,熏得丧心病狂。
我从长宁身上的熏得人七晕八素的芙蓉花香,想到蓬莱王宫中一帮以熏香为乐的宫人,再想到出身涿光山分外朴素的我,身上就从来没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气味,然后想到沈叹身上的沉水香。
最后,想到沈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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