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他还能清楚的想起水汀和水岸的每一条街道和小巷,还有那像豆腐块一样的厂房,以及夏季闷热得让人眩晕的天气。
空气污浊的厂房里,呜呜作响的机器声和男女老少的嬉笑怒骂声,还有上层领导苛刻的斥责声,就像一首奇怪的背景音乐永远响彻在耳畔。
那些让他刻骨铭心的工作场景就像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镶在水汀和水岸古铜色的相框里,成为打工族永恒的记忆。他的草根岁月离不开那段欢乐与忧愁的过去,在他从青少年步入成年人的日子里,那些历练为他的人生奠定了一种不伦不类的基础。
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类似的场景触动他记忆的神经,他就会想起水岸,想起水岸郊外那块永远潮湿翠绿的菜地,以及菜地边的鱼塘。
在他休假的日子里,在他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跑到鱼塘边坐着抽烟要么发呆。鱼塘周围水草的芳香如同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薄荷会让他烦躁的心平静下来,会让他忘记很多生活中的烦恼。
当他静静的坐在那里望着水岸的高楼大厦和碧水蓝天时,就会不由自主的畅想未来,他相信自己的未来是美好幸福的。即使现在他毅然身无分文,一无所有,可他相信不久的将来自己会有的。
虽然那时,认识不到几天的初恋女友悄然离去严重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但他安慰自己,以后会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女孩。那个时候,是水岸敞亮的天和清澈的水,以及一年四季葱茏的花木激励着他,使他不悲观,不气馁,始终对生活充满着美好的希望。
在鱼塘边邂逅蓝蓝的那个夜晚,直觉告诉他,命中注定的女神降临了,因此,他激动的一宿没睡着觉。
蓝蓝是与众不同的,她矜持,安静,言谈举止间带着些大家闺秀的谦和与内敛。虽然,她生气的时候会无理取闹,不讲道理,但也显得既淘气又可爱。和很多喜欢逛街购物,喜欢名牌服饰和包包的女孩子相比,她对物质的态度是淡漠的。
无聊的时候,她喜欢坐在公园的石凳上看看天,看看水,在鸟语花香中理一理凌乱的心绪,仅此而已。她活得太理智,太清醒,因此也活得很沉重,她不是那种容易受名利诱惑的女孩子。
当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一种神奇的幸福感就罩住了他。他告诉自己,我今生只要她,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他一边回忆往事,一边在大雨滂沱中东张西望着。
现在,虽然千里迢迢来到了西城,可他始终不会忘记他们相识的地方。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他们都认识大半年了。
认识大半年时间虽然不算太长,可莫言觉得自己还是很了解蓝蓝的,此时他就在想,她一定是跑到今天早晨那个地方去了,他要去那里找她,他要把她湿漉漉的身体紧紧的搂在怀里,虽然他做了一件猪狗不如的事情,可那并不能说明他不爱她。
他要走快些!再快些!他怎么能惹她生气呢?他真该死!怎么会让为自己做出那么大牺牲的她一次次伤心呢?她伤心的时候,会头痛,会绝食,会想起很多不如意的事情,甚至会想到死。是的,她不止一次想到过死,可她没有勇气,虽然这并不是因为舍不得他,她爱她的家人胜过爱他,可他一点都不难过,因为他是一个不值得她爱的男人。
如今的她,心被厚厚的冰雪给封住了,那种痛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可他竟然残忍的在她的心上捅了一刀。他就是个可怕的魔鬼,使她的痛苦又加深了一层。他欠她的恐怕一生一世都还不清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为他牺牲了那么多!可他又为她付出了什么呢?这么说来,她的无理取闹就像小孩哭着要睡觉一样是微不足道的,她恨他是再正常不过的,是不值一提的。她是那么善良和痴情,他能得到她已经足够了,死而无憾了。
豆大的雨滴砸在湖面上击起一圈圈网状的波纹,湖边的田地里,果树和芝麻正痛快的畅饮着甘甜的雨水,山丘上和树林里腾起一股白茫茫的水雾。
莫言走下马路边的泥泞小路,站在湖边大声喊着蓝蓝的名字,可这喊声在声势浩大的大雨里竟然像蚊子的嗡嗡声一样微弱。望着湖面腾起的水泡,他的心扑通一下像掉在肚里。
暮色四合的田野上,一切美好的景致都变得黑霍霍的,带着一股诡异之气。除过路上偶尔驶过的车辆的灯光外,周围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了。
李乐回到房间换掉湿衣服,洗完澡后就趴在床上一边用风筒吹头发,一边看电视。
自从他们搬进这个屋子后几乎没见过她发自内心的微笑过,李子明是个粗人,一开口总是大着嗓门粗言俗语的,别说是她了,就连莫言都觉得难以忍受。他总认为,就算李子明纯粹把李乐当成赚钱工具而非女朋友,也不应该那样凶神恶煞的对她。她毕竟是个人,而不是一头只知道吃饱肚子干活的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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