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成日地守在宇文泰的牌位前。黯淡的黑色填着他光辉的名字。他辛劳一生,政绩足以彪炳史册。然而他去后,我只看到满目的黑。
连眼前跳动的烛火,都成了黑色。
在宇文护的逼迫下,拓跋廓在年前正式下诏,将皇位禅让给了觉儿。正月初一日,觉儿受禅即位,改国号为周,自称周天王。禅让之礼后,觉儿下诏,追尊宇文泰为文王,又尊我为太后,立妃胡摩为王后。
当天晚上,觉儿独自来见我。
几天的忙碌之后,觉儿的物品都已悉数搬到了长安的皇宫之中。他要我同他一起移居到皇宫,可是我想在云阳宫里陪着宇文泰。
他身上黑色的皇帝礼服还未换下,缓步走到我面前,说:“阿母真的只愿留在这里么?一个人未免太冷清了。”
我一笑:“我已冷清那么多年了。何况这里有你的父亲。有他在的地方就好。”
我再也不想离开他了。
觉儿在我面前端坐,正色问我:“母亲,如今孩儿已是天王。明日一早孩儿便要正式移居皇宫,从此便不能天天见到母亲了。如今真正的权力都在萨保大兄手中。他说待孩儿成年之后便归政于我。母亲可有什么要嘱咐孩儿的?”
我想了想,说:“不要过于信任萨保。”
“母亲……”觉儿不解。宇文护多年来对宇文泰一直忠心耿耿且忠诚有加,为何不能信任?
他不明白,手握大权号令天下的感觉太令人陶醉。到手了,谁愿轻易放开?
宇文泰在宇文护的心中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他只忠诚于宇文泰和他的理想,其他的,他并不会过于爱惜。
包括宇文泰的儿子。
我压低了声音,说:“厚待那些跟着你父亲出生入死的柱国。”
觉儿点点头:“孩儿明白。”
有一句话萦绕在我心头,不知该不该说。然而想到他将来可能面临的危机,我还是说:“遇到任何的危险,或是无法跨过的难关,去找独孤信。”
“母亲!”觉儿警觉地看着我。何以又提起这个让宇文泰如此忌惮的人?
我泫然欲泣,心中有那么多的话却无法与这个孩子明说:“这世上,除了你阿父阿母,只有他,绝对不会害你。”
他的目光闪烁而犹豫,但终归还是点了点头:“孩儿记住了。”
他起身离开。那宽大礼服遮盖下的他虽然还未成年,走起路来却是不一样的沉稳。他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寝宫大殿的门口。
几天之后觉儿下诏,封宇文护为冢宰,同时大封当年追随宇文泰的一众柱国开府。如愿被加封为太保、大宗伯。晋封卫国公,食邑一万户。
又过了旬日,觉儿正式下诏,即皇帝位。追认宇文泰为太祖文皇帝。
虚无的喧闹之后,生活又冷清下来。
转眼到了三月。阳春时节正是鸟语花香和风暖日。云阳宫里的聆音苑却倍加寂寥。几株银杏虽蓊蓊蔚蔚,池塘的水虽清澈见底,院子里的海棠虽也盛开成一片,却因为萦绕着思念,而倍加冷清。
这天正闲来无事,在海棠树下扫着掉落一地的花瓣,侍女推门进来,说:“太后,太傅赵贵求见。”
“赵贵?”我好生奇怪。我同此人从无来往,更无私交。他为何突然要见我?
当年赵贵和宇文泰一同投在贺拔岳帐下。彼时宇文泰尚在夏州任刺史,贺拔岳为侯莫陈悦所杀。赵贵收葬了贺拔岳,又同贺拔岳的旧部逃往平凉,首先提出从夏州迎宇文泰奉为首领,宇文泰来到后,任命赵贵为大都督,兼任府司马。可以说,他是宇文泰最早的嫡系,克沙苑,征河桥,战玉壁,屡有军功,被宇文泰赐鲜卑姓氏乙弗。六官建制之后为八柱国之一,封太保、大宗伯,改封南阳郡公。觉儿登基以后又加封为太傅、大冢宰,晋楚国公,食邑一万户。
如此显贵之人,又素无往来,何故突然要见我这个未亡人?
他已年近花甲,因为连年征战,整个人显得更加衰老。但是那双眼睛却依然闪着精明强干的光。见了我,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问:“太后一向可好?”
我一笑:“都好。太傅怎么有空来见我这个闲人?”
他促狭一笑,搓了搓双手,随即挺了挺因年岁渐长而有些佝偻的腰背,说:“太后独居长安之外,不知是否有留意过朝政之事。”
第一次单独的会面,他就问起如此尖锐的问题。如今朝政都把持在宇文护的手中,觉儿并没有实权。再想到史元华的警告,令我对他的来意多了几分警觉,便微笑说:“太傅说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终日独居在这云阳宫,又怎么会知道朝堂中的事情。”
他一听,却显出两分焦急的神色:“太后当真毫不关心?昔年文王带着我等老将出生入死挣来的天下,如今在宇文护手中把持着,至尊却成了傀儡,太后当真无动无衷?”
我依然保持着警惕:“即便是文王在世时,哀家也是从来不问政事的。何况如今只是个未亡人。而且……晋国公当年也深得文王信任,如今至尊尚未成年,晋公辅政,本也是文王的托付。”
哪晓得赵贵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面容沉痛,说:“太后!文王所托非人啊!也许太后不知道,宇文护如今已不止是辅政,而是在朝堂上公然顶撞至尊。至于朝中各部官员……至尊早已被架空,昔年朝中各部里文王提拔的官员正逐渐被宇文护换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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