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子,文祥才吃力的说道:“一次过黜三万余人‘出旗’,毕竟太多了、太多了……”
关、曹、许、郭,都不由微微皱眉。
“这一步迈了出去,”文祥略有神情恍惚之态,“恕我愚钝,实在不晓得,会不会一脚踩空?果真如是,后果堪虞、后果堪虞啊……”
发了一会儿呆,他终于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王爷,我实在做不了违心之论,黜神机营‘出旗’,恕我……不能赞附。”
说罢,站起身来,微微俯身,低下了头。
军机处内,极其安静,呼吸可闻。
过了片刻,曹毓瑛轻声说道:“王爷,要不然……这个事儿,咱们迟一点再议?”
关卓凡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只好快刀斩乱麻,拖得愈久,人心愈是不安,接下来的大事,难免就要受到影响了。”
接下来的大事——指的是新君登基。
“不再议了!”关卓凡平静的说道,“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吧——神机营裁撤之后,除了三个出首的全营翼长,其余人等,一律‘归旗’。”
四位大军机,都是心头一震,尤其是文祥,身子明显的微微一晃了,随即抬起头来。
关卓凡笑了一笑,说道:“博川,你没有听错——是‘归旗’,不是‘出旗’。”
微微一顿,“哦,你别站着了,坐吧。”
“我……”
文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他坐了下来,心头兀自“怦怦”直跳,手也不自禁的微微发抖。
努力收摄心神,终于把话说了出来:“王爷的气度,真正是……天宽地阔!我……惶愧之极!……钦服至极!”
关卓凡一笑,说道:“这个……不尽是‘气度’的事儿。”
顿了一顿,“我和琢如、星叔、筠仙几个,唇焦舌敝,还是不能说服你——文博川尤如此,何况他人?”
“王爷……”
“你听我说,”关卓凡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这个事儿,如果摊了开来,持异议者,大约不止于你文博川一人——可见……道阻且长啊!嗯,或许,这一步,确实是迈得早了那么一点点?”
顿了一顿,“还有,总要同心协力,才能够把事情办好——何况是这种事情?如果咱们几个,彼此先生出了歧见——”
说到这儿,摇了摇头,“接下来的事儿,就不必说了!”
关卓凡的话,既委婉,又直白——不啻是在说,如果强行推行神机营“出旗”,文祥一定会撂挑子,甚至,自请开缺都是可能的。
文祥不是普通的官员,他是最重要、最具声望的旗员,或者,把这个“旗”字去掉,改成“官员”、“大员”,这句话,一样是成立的——在时人的眼里,当政者之中,文祥的分量,确实是关卓凡之下的第一人。
同时,文祥也是“关恭合流”的“恭系”的代表。
他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候撂挑子,莫说神机营“出旗”之推行,必然磕磕绊绊,就是荣安公主登基践祚,都有可能受到某种程度的影响。
如是,彼此费尽心机维系的“关恭合流”,就会崩坏;甚至,辛酉以来,旗汉一心的大好局面,也可能出现裂隙。
文祥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他既感动于关卓凡的气度、坦诚,又大为惶惑不安:自己的行为,在轩亲王哪里,隐隐然有“挟制”的意思了!其实,这并不是自己的本意呀!——可是,如果真的强行推行神机营“出旗”,他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撂挑子?会不会自请开缺?
唉!
文祥的惶惑还在于,他也不能排除,借醇王矫诏造乱,黜神机营“出旗”,真的就是一个改革京八旗的好机会——会不会真的像许庚身说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只是,他实在是下不了冒这个险的决心。
正在心潮翻滚,曹毓瑛说道:“黜神机营‘出旗’,初衷是为了防备‘神差’们因怨怼而生事,如果‘归旗’的话,这一层,该如何预为之备,不能不多想一想。”
“出旗”还是“归旗”,在四对一的情形下,最终还是迁就了文祥的主张,那么,“该如何预为之备”,很该文祥主动献议——这个道理,文祥是懂的,他也拼命的转着念头,可是,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之间,什么也想不明白。
“这样子可不可以?”许庚身说道,“先降谕旨,就说神机营矫诏作乱,‘归旗’之后,全部发往军前效力,一个月后,便正式发遣。嗯,一个月内,新君登基践祚,也该成事了,新君登基之后,再降恩诏……”
说到这儿,自己先犹豫了,“不过,神机营本来就是军队,‘发往军前效力’,这个,似乎……”
似乎有些搞笑啊。
“星叔的立意是好的,”曹毓瑛说道,“先临之以威,再示之以恩,‘神差’们以为要进火坑了,到了坑边,忽蒙恩赦,得脱大难,如此一来,自然感激天恩,大约会少生一些造谣生事的念头出来。”
顿了一顿,“不过,这道谕旨,弄得煞有介事,叫人信以为真,可不容易!三万人发遣,那是多大的动作?首先,发去哪里?其次,到了地方,如何安顿?再次,一路之上,要做哪些预备?前前后后,无数功夫!”
又顿一顿,“这些功夫,如果不做,恐怕就会被人看穿,朝廷不过在虚张声势;如果做了——”
说到这儿,苦笑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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