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内苑,神策右军中尉府。
豪雨中的将府与长安城中大部分地方的黑暗不同,它依然灯火通明。
烛光中相对坐着的两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东座一人一身戎装,金鳞甲在烛光中泛着幽幽的光泽,应是神策右军最高指挥者中尉无疑。只是令人称奇的是他的面颊白净异常,颌下竟无一根胡须,与人们习惯中的将军都是络腮胡子的认知有些相悖。
西座一人则是一身绯红色宫中侍服,一张没有一丝阳刚之气的脸庞下是没有喉结的脖颈。显然是一名太监。
其实这两人都是太监。
大唐宫廷之中最滑稽的一幕便是,帝国最精锐的神策军竟然被牢牢握在太监手中。
西座那位是宫中常侍王守澄,东座那位是一代权宦梁守谦。
权宦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略有些不当,在御史台众臣上呈给中书省的奏折中,这个词更多是在暗指那位更受天子宠爱位阶更高的神策左军中尉吐突承璀。
但从他掌握神策军一半兵权来说,这个词也并不过分。
此刻他的胸膛不停的高低起伏着,仿佛有风箱插在了他的肺叶中呼呼的吹着。然而无论怎样呼,却好似总也呼不出胸中那口愤郁之气。
事实上,从半刻钟前接到派出去的杀手全军覆没的线报后,他便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名字,裴度!裴度!
就是这个人把他手下五十多名健将全部送下了黄泉。
他的双拳猛地用力攥紧了,好似他攥的正是裴度的心脉。
真是小看他了,长安的江湖势力到底不可小觑,神策军虽然疆场厮杀举世无双,但若论夜间暗杀,却是怎么也比不上这些江湖浪客。
正在他心中的愤怒正欲再往上升腾时,门外突然传来“噔”的一声单膝扣地声。
“中尉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
“说”虽然他强压着怒气,但声音中仍是纯粹的火一样的燥意。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小人是从懿安宫过来的”
“懿安宫”梁守谦面色稍霁,道“快快请进”
王守澄立即起身,亲手打开了屋门,他抬眼正与那人的目光相碰,一股雷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那目光竟是鹰隼一般的凌厉!
来传话的竟是这等人物!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守澄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将那单膝跪在雨中的黑衣人请进屋中。
那人正是颜翎。
他一进屋中只说了四个字“大事已泄”。
只这四个字便让梁守谦瞬间立了起来。
“娘娘有什么对策”
“太后的意思很简单,趁着夜还未尽,入宫,弑君!”
梁守谦倒吸一口冷气,“天子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如之奈何?”
“梁公公您忘了,天子已经服了七返金丹了”
“李绛的修为也远非我等可及”
“娘娘早有谋划”
“吐突承璀左军远胜我右军,若他冲入宫中拥立历王李恽如之奈何”
“先下手为强”
梁守谦再次倒吸一口冷气,“好”
……
……
大明宫,懿安宫。
宫中的一切事物都是华美得不可思议,狻猊炉里燃着的香是海外运来的,烛案是金镂的雕花的,屏风是金线绣的翡翠镶的九折的,就连那人似也是华贵无双母仪万方的。
她那张已隐有颓势的容颜还靠真珠粉和血胭脂勉强支撑着,远远看去还有些当年初入宫的味道。繁复华美的凤冠下的长发,因黑玉首乌精的敷饰,倒还真是缎子一般滑哩。
烛火在她脸上跳动着,一如她不安的内心。
“栗子”
“婢子在”
“你说,哀家是不是千古罪人”
“婢子……不敢非议”
“呵呵”郭姬冷笑,“我也真是老糊涂了,问你这个,你又能说出什么来。那你说,今夜之事成败几何?”
“娘娘回想一下十八年前的俱文珍,便知今夜结果”
“俱文珍?”郭姬冷笑了一声,她抬头望了望窗外依然瓢泼的大雨,“看看也是时候了,墨怀,你去吧”
宫中某一处的阴暗似是随着她的号令缓缓流失了。
……
……
中和殿。
大国师李绛在殿外八角御亭中端坐着,他一身月白道袍亮的太刺眼了,与这长安的暗夜格格不入。
鹅卵石小径上,王守澄提着灯笼向着殿门走去。
“王公公,深夜来殿中何事啊?”李绛问道。
“哟,大国师,咱家这不是担心这雨下的太大,寒气伤了您的身子吗咱家特地带了一坛内庭司的美酒来探望一下,可怜见的,您刚一为陛下守关,就遇上了这暴雨,”
“贫道是修行人,不妨事。皇上服了贫道的七返金丹,贫道在外守关,也是理所当然。”
“正是因为您是道人,才更该注重身子骨呢,您道家的老祖宗不是说什么天下什么不拔一毛”
“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
“哟哟哟,对对对,到底是大国师学问深,咱家在御书房陪太子读书,就记得这一句还没记全。真是榆木脑袋,大国师,这酒都满上了,您就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李绛抬起头,看着王守澄那张白面无须的脸认真道,“贫道……不喝太监敬的酒”
王守澄干笑一声,尴尬地将酒樽放到石桌上,讪讪道:“皇上都闭关几天了”
“今日第九天”
“听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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