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天亡赵国,何不跪受天命?!”
秦王没想用这一声大吼把赵迁吓瘫,他只是生气,这王八孙子真没担当。
把亡国的过错推给秦人推给老天都不肯承认自己是个窝囊废!
吓晕一个吓瘫一个,秦王问尉缭:“寡人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尉缭从师父那里学了点相面之术,转过头把秦王从头发丝到胡子尖好好看了一遍。
“蜂准,长目,挚鸟膺,豺狼声,您说呢?”
“这面相吃人?”
“吃人。”
“呵!寡人这趟来,就是吃人的!”
秦王回了儿时的家,那里后来一度是长公子赵嘉的府邸。
秦王母亲本是赵国豪门之女,不仅千金贵胄,其舞也是邯郸一绝。
青云楼一舞动天下,倾倒豪商巨富吕双袖乱飞雪,俘获秦国公子嬴异人。
吕不韦为了名利和权势,为了大丈夫的志向男人的抱负,拱手把她奉送给了异人。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欢欢喜喜地做了新娘。
与其空守一个不给承诺的富商,还不如嫁一个剖了肺腑的王孙。
唯一的遗憾是,出嫁那日,吕不韦一点哀伤的神色都没有。
彼一时异人携了新妇去明堂,此一时儿子扶了母亲还故宅。
往事历历在目,故人栩栩如生,唯独眼前的一砖一瓦,好陌生。
“我记得这堂前不是这样的,那里啊,放了一排兵器,你舅舅喜欢练武,你才刚会走,就闹着要跟舅舅学。”
“政儿记得。英伯的剑和隶叔的刀,儿子都喜欢。”
曾经家僮上千的豪门巨族在短短数年之间只剩了母子两人,其间血雨腥风可窥一斑。
殷奴的眼泪自踏进旧宅起就没有停过,她父亲是秦王母家的家臣,愤怒的赵人斩掉她的手指向父亲逼问赵政母子的下落,八岁的女孩亲眼看见父亲被乱剑砍杀横死于此。
长平之战,秦国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几乎杀光了赵国的成年男子。
赵人对秦人,恨得天经地义,偏偏这户人家的女儿又嫁给了秦国公子。
长平之战后第二年,王子政出生,他一生下来就要面对赵国人的血海深仇,每时每刻都有性命之虞。
四岁那年,父亲和吕不韦逃回了秦国,留下母子俩在赵国人的刀口下活得胆战心惊。
“政儿,我与你的命,是你外公用血、用命、用尊严、用整个家族的基业换来的!你……”
“政儿没忘,也不敢忘。”
秦王记仇,且有仇必报。
当年那个十岁的孩子暗自在心里记下所有的仇人,隔一段时间便从心里掏出来默诵一遍。
孩童时候的记忆深刻到骨髓,多少次梦回邯郸,就是为了不忘掉仇人的脸。
二十多年了,那些仇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已经老了,有的已经逃了。
死了的抓兄弟亲戚,逃了的抓妻儿老小,活着的三族六亲一起抓。
刚刚恢复生色的邯郸城一时又陷入恐慌。
尉缭救下一对母子之后急匆匆跑到秦王面前请愿。
“不可?有何不可?!”
“宿孽不累儿孙,冤仇不及血亲!”
“父债子偿,夫债妻还,天经地义!”
“凶徒杀人,妻子儿女不曾递过屠刀,何罪之有?无罪不当死!”
“寡人母亲何罪之有?外祖父何罪之有?他们几乎诛我母亲全族!”
“今时不同往日,王上有并四海之心,也当有容人之量啊!”
“血仇不报,誓不为人,何以为王?!”
“臣,恐有民变啊!”
“民变?!寡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若这都能激起民变,这些民不要也罢!”
“王上!王上不怕留下暴虐之名?”
“暴虐?!父业子继是天理昭昭,父债子偿就残暴不仁?!连嫪毐寡人都夷了他三族,区区几十个赵人算什么?!残暴就残暴,寡人不在乎!”
“可大秦帝业在乎!王上您不能积恨于天下呀!”
“寡人就是要杀鸡儆猴!他们要恨便恨,寡人还会怕了不成?!”
“王——”
“滚!”
一卷竹简摔上脸,尉缭一时都懵了。
打人不打脸,他是人,又不是奴隶畜生!
当朝重臣,军政首脑,除了总理行政的丞相之外,秦国朝堂无人与之比肩。
可是秦王就这么摔了,一卷竹简,一杯凉水,还有一砚台黑墨。
水洗面,墨泼衣,怎一个屈辱了得?!
十五年了,尉缭在秦王面前从未受过如此委屈。
当年刚入秦,两人经常秉烛达旦彻夜长谈,累了卧在一榻,醒了继续争执。
同衣同服,同床同榻,除了女人,秦王拥有的一切都赏过他。
“昔日,孝公得商君而秦敢与诸侯争锋,今寡人得尉缭,大秦并吞八荒指日可待!孝公如何待商君,寡人也会如何待尉缭!”
这是当年秦王拜尉缭为国尉时,当着满朝文武许下的承诺。
孝公待商君,至死不渝永不相负,而这位秦王,天下才有一半在手,就当他是一犬马。
“居约易出人下,得志易轻食人。”
这是尉缭当年对秦王的论断,他之所以最后还是选择留在秦国,不过也想赌一场。
秦王是唯一能造就奇迹的王,而尉缭希望自己也是开天辟地之臣。
臣虽择主而适,亦当匡君之失。
那一日跪地为臣,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今日君前再一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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