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都绣好半个月亮,却怎么都绣不好海浪,正要问母亲,父亲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父王……”
庆都开心地望着父亲,又回头看母亲,只见母亲怔在那里,眼角蕴了一滴映着火光的泪。
殷奴十三年前被秦王斥退,半年后诞下一位公主,恰逢秦国攻克了赵国的龍城、孤城和慶都,秦王就赐名庆都。
此后,秦王对她母女再无过问。太后被幽闭在雍门,她也一同被幽禁,太后复居甘泉宫,她也就复位为甘泉宫尚仪。
十几年了,她一直都只是太后的侍女,没有名分。莫说承宠,就是秦王的面,她也甚少能见。只是庆都,逢着宫中宴会祭祀,能见到父亲,也不过是一年一次。
殷奴敛了面上的惊惶喜悲,轻声去唤榻上安睡的人:“太后,王上来了。”
太后似已沉入深梦,宫殿里安静得只有火苗窸窣的声音。
秦王放柔了脚步缓缓走近母亲,一步一步,脚下似有千钧。
他上一次见她,是十年前处死两个弟弟的时候。
那时候母亲跪在地上牵住他的衣角嚎啕痛哭,哀求他顾念一点骨肉亲情。
悲痛欲绝之时,泣血饮泪之间,母亲举手投足都是绝世风韵。
而这一次,母亲真的老了,皱纹堆在眼角,青丝换了白发。
十年了,他一直都不肯来看她。
将母亲迎回甘泉宫,也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摆设。
心里的疙瘩始终未曾解开,如今她垂垂老矣不复容华妖冶,他才忽然心疼起来。
“母亲,儿子……看你来了。”
太后紧闭着双眼,她多想看看儿子,他已经三十三岁了吧,长成什么样了?
可是她另外两个孩子,就是被这个冷血的魔鬼摔成了两团模糊的血肉。
那是嫪毐的孽种,也是她的亲生骨肉,手心手背,政儿,她的政儿为何这么残忍?!
谁也不肯先原谅谁,风雪与时光都静静沉默。
殷奴轻轻哼起一支歌,当年太后与王子政流落邯郸被人追杀,政儿常常不能安眠,母亲用赵歌的调子哼几段随口编的词哄他入睡。
日薄西山,月出东川
北辰在天,南湖星转
吁嗟蝉兮,何鸣此间
使我乳儿,不能成眠
蝉兮蝉兮,无鸣此间
吾有乳儿,何宁何安
秦王终于不能自禁,跪下身握住母亲的手,涕泪涟涟:“母亲,儿子来了,政儿来看您了!”
浑浊的泪沿着太后的脸滚滚而下,她用手去抚儿子的脸,那硬朗的棱角,刀裁的眉峰,挺拔的鼻梁……
“政儿,娘的政儿,都长这么大了……”
“母亲……赵国灭了,政儿带你回邯郸看看,好吗?”
“赵国……没了?”
“那里是儿子的疆土了。儿子带您回去,看看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
“赵国……没了……”
母亲重复喃喃着这两个字直到深夜,儿子守在床边,看见母亲眼角的泪,一滴又一滴,经久未歇。
仲春时节,秦王巡游邯郸。
打马过王城,挥鞭入宫台。
二十多年前那个说要夷平邯郸为母亲报仇的小孩子,终于成了邯郸城的主人。
旧主人与新主人相见,话里藏刀眼底藏剑。
狐奴依旧拿着那把匕首挡在赵迁身前,可是这次来的不止有王翦和王贲,还有好多人。
领头的那个又高又大面相好吓人,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狐奴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腿在抖手在抖身子也在抖,小姑娘紧咬唇双手握着匕首吓出满脸的泪。
吓成泪人也不肯让开,她就这么眼泪汪汪地在秦王的眼神里破着胆,直到赵迁唤她的名。
“狐奴。”
“……在……”
“退下。”
“……是……”
小姑娘回话时边哭边抖,颤颤巍巍挪到一边就晕过去了。
王贲赶紧接住然后扔给太医令:恁个小女娃,胆子忒大又忒小!
胆子忒大又忒小的不止是这个女娃娃,还有赵迁。
他铁了心不降,死也不跪,结果秦王一来他的腿就开始发软。
不说秦王,就是他背后这一群男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骇破三军。
尉缭,王翦,王贲,昌平君,蒙恬,蒙毅……还有那个……
那个除掉李牧的江湖刺客,此刻也站在秦王身后,昌平君的身旁。
愤怒冲淡了恐惧,原来都是秦人设的套,他兴高采烈地上了吊。
“你们用龌蹉手段夺了我赵国社稷,难道还指望我跪下称颂一声高明吗?!”
“‘兵不厌诈’,难道你没听过?”
“‘多行不义必自毙’!终有一天会有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无能才会怨天尤人。”
“无耻就能横行天下?!”
“‘兵者,诡道也’,哪里无耻?”
“‘无耻之耻,无耻矣’!”
自秦王即位之后这是第二次被骂不要脸,他恨不能一巴掌把赵迁打死过去。
秦王用了好久才敛了怒意,用十分平淡的语气结束这一场毫无意义的争辩。
“愚蠢不可耻,可耻的是不承认自己蠢。是你亡了国,不是寡人。”
亡国之君本身就是最大的耻辱,可赵迁觉得这辱并非自取。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小人觑位,是天亡赵国,非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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