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婚庆典礼台上的陈小露和何长贵怎么看都不大像一对夫妻，就连苏霞都看出来了，他们有些貌离也神离。陈小露凝神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婿，脸上虽然挂满着笑意，眼里却总是噙着泪花，不知她是在为女儿的新婚而感到高兴，还是在为女儿出嫁后自己的境况而感到忧戚、伤感。
何长贵脸上的笑就虚假多了，总给人一种满不在乎的感觉，似乎他坐在那里，只是来应景的。其实吧，何长贵此时脸上的笑，本就不是来自于对女儿婚礼的喜悦，而是对他的那位亲家同学的谄媚和狐假了虎威的洋洋自得和自张自狂。倒是从他的脸上，苏霞多多少少地看到了一些殷碧秀的影子。只是她不知道，其实此时的何长贵和陈小露，也陷入到了一段回忆之中。
何长贵第一次进殷碧秀的家门，遭遇可比苏霞惨多了。那时的他刚刚和陈小露确立恋爱关系。一个周末，恰好正值丝厂放假，陈小露就兴冲冲地带了何长贵来到县城，准备去拜见自己的爸爸。陈小露有兄弟姐妹四人，她排行老三，自在五年前她的妈妈病逝以后，她和她的兄弟姐妹们都很少去县城见过爸爸。当然，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不愿意。因为在妈妈去世后，他很快就再婚了，他也从他银行的宿舍搬到医院的宿舍与他们的后妈一起居住了。
刚进丝厂那年，陈小露曾带着弟弟去过一次爸爸的新家，但那次她却是哭着跑出那个家门的。当爸爸带着他们走进他的新家门时，她看到新妈黑着个脸，没容爸爸开口说话，她就满脸怒气地质问道：你又带了两个什么人回家？爸爸陪上笑脸，刚说出他们两个的名字来，新妈就很鄙夷地打断了他的话，当着他们的面，说道：你是把我们家当成了收容所，还是慈善机构？什么讨口叫化的人都往屋子里带。说完，就虎了脸，侧坐在沙发上，拿了半个脸和半个身子对着他们。
陈小露看着爸爸苦着个脸站在那里，战战兢兢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的眼里噙着泪花，倒为爸爸难过起来了。可她的弟弟却挣脱了爸爸的手，吼了一声：我们不是讨口的，也不是叫花子！转身就跑了。当她也回转过身去追弟弟时，她却听到后妈仍在愤愤地说着：你们不是叫花子是什么？
当他们哭着跑到汽车站时，爸爸也骑着自行车赶来了。他默默地看着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拿出了二十元钱递给他们，让他们以后别再来了。他们都没有伸手去接钱。随后，弟弟也没跟着她一起回家，他独自一个人去广州打工去了。后来听到弟弟在那里混得不错，也挣了些钱，她感到很欣慰。
他们的后妈就是那个殷碧秀，在他们的妈妈去世之后，当时守寡的她带着四个儿女嫁给了他们的爸爸陈万强。别看陈万强在后妈面前表现得很窝囊，但是在外面，他却神通广大。殷碧秀的四个儿女，其中三个都被他安排进了银行工作。只是这小儿子邵军因为年龄实在太小，如果硬安进去，确实有些难以服人，也就只能等他稍微长大些再说了。可当邵军长大时，他的后爸因为年纪关系，官威已经不浓，最后才由殷碧秀自己出面，安排在县医院里工作。
那天，当陈小露带着何长贵兴冲冲地来到县农行，人们却告知他们陈行长今天没来上班。当他们再敲响他宿舍的门时，里面也无人应声。陈小露感到很失望。她望了一眼有些灰蒙的天空，太阳光已经不那么炽热了，而且还有些微微泛黄，她有些过意不去地对何长贵说：天已经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何长贵虽然也是一脸的汗珠，汗珠中折射出隐隐的失望，但他却摇了摇头，说：去你新妈家看看吧，说不定在那里呢。陈小露为难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第一次去她家的情景吗？我真的不想第二次跨进她的家门，去看她的冷眼，听她的冷言冷语。但何长贵仍坚持着：再去看看吧。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她改变了呢。
陈小露当然知道殷碧秀不会改变，也不可能改变，但她也不忍过分拂了何长贵的意。况且，她心里也抱了一份侥幸，那就是，说不定此时爸在那，而殷碧秀却不在呢。于是，凭着几年前残存下来的记忆，倒也找到了殷碧秀的家。门开着，客厅没人。陈小露还是礼貌性的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她转身刚想招呼何长贵坐下，殷碧秀走了出来，一见是陈小露带了个陌生的小伙子，马上沉下脸来。陈小露赶紧叫道：妈！殷碧秀气鼓鼓地在沙发上独自坐了下来，说：妈？哪个是你妈？你妈死了。
在路上，何长贵也反复想过，如果他们遇到的是殷碧秀，她将是如何的冷淡或冷漠，但是，殷碧秀的态度和话语，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看到被噎得涨红了脸的陈小露，他也在心里对殷碧秀有些愤恨了。他觉得她这样不留一点情面地噎陈小露，实际上也是在打他的脸。但是，他选择了忍耐。他堆起了一脸勉强的笑，走上前去，恭顺地叫了殷碧秀一声阿姨，他想以自己是陈小露的男朋友第一次上门的身份缓解一下眼前的紧张和尴尬。可当他刚说到自己是个教师时，殷碧秀一脸不屑，鼻孔里像牛一样打出了两声很响的鼻声：哼，哼！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出一些刻薄或恶毒的话来，算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
好一阵子，陈小露才从前面差点被殷碧秀噎得透不过气来的那句话中醒过神来。当她听着何长贵在低三下四地对着殷碧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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