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尚儉
先人衣服,惟尚紬絹、木棉,若毳衣、紵絲、綾羅不過各一二件而已。白紬襖一着三十年,舊而不污。平生惜物如此。至于片紙亦謹藏之,一文亦未嘗施于無用處。布衣、素履、磁器、木筯與常人同。或譏之太簡,先人曰:“吾昔者甚貧,今日頗富,始終皆是吾也。豈可以此為憂樂而有異哉!”蓋隨遇而安,無預于己,故無適而不自得也,知者鮮矣。
《月蝕》《大雨》詞
江西一士人某至京師久,見月蝕、大雨,作二小詞,偶忘某調,云:“前年蝕了,去年蝕了,今年又盞(作平聲。)來了。姮娥傳語這妖蟇,逞(胡四切。)臉則管不了。鑼篩破了,鼓擂破了,謝天地早是明了。若還到底不明時,黑洞洞幾時是了?”“城中黑潦,村中黃潦,人都道天瓢翻了。出吾濺吾一身泥,這污穢如何可掃?東家壁倒,西家壁倒,窺見室家之好。問天工還有幾時晴?天也道陰晴難保。”此二詞雖近俚俗,然非深于今樂府者不能作也。詠其詞旨,蓋亦有深意焉。豈非《三百篇》之後,其諷刺之遺風耶?”此聞諸亡友楊大同云。
平江讖語
“平江”二字,讖者云“淫”字也。是以平江人多淫,男女淫奔,恬不為愧。張九四陷平江,僭改隆平府。讖者云:“隆平”二字,遠觀似“降卒”,不久當歸正。果然。吳善鄉守紹興,集民兵號曰“果毅”,以篆書二字懸于兵卒之背,讖者云是“果殺”二字,不久當敗。果然。“姑蘇”二字,讖云“一女養十口”。是以風俗與溫州同,“溫”字遠觀似“淫”字。
窗扇開向
人家窗扇開向內甚便,若向外恐為盜者所啟;亦須堅實者佳,不可務于巧妙以美觀也。蓋向內者開在內,啟閉皆由內也,直櫺為上,格眼者次之。
議肉味
予嘗議肉味,唯羊、猪、鵝、鴨可食,餘皆不可食。蓋四者非人不能畜,苟放之,則必害禾稼,重為民患,故食之無傷也。牛、馬之為畜,最有大功于世,非奉祭祀先聖及有故(謂天子聖節之宴。)則不食。雞亦有小功,非奉薦待賓客亦不常食。犬之功與牛馬同,且知向主人之意,尤不忍無故烹之,非疾病則不食。至于野味,非害稼菽者不可食,若以時臘者,或買食之。螺蝦細物得已則止,尤不可恣以口腹,而損眾物命也。牛肉予以先妣命不食,戊子年悞食之,(因一武官相招。)致患腫毒于左股內,乃夢先妣責之。丁酉年在上虞,以病,因猪肉價高,牛肉價平,予因禱而食之,使我疾平體氣復則不食此味。己亥年在鄞東湖,復夢如初,因悟食之,乃患腫毒于老足,今始決定不食此味。又思之,若買善殺者則違國典,若食自死者則致惡疾;違國典非臣也,致惡疾非孝也,不奉遺命非子也。以三者時省之,何乃以口腹之微末,尚不能力行乎?則他日之大節猶未可保,書以為戒。
朱氏所短
予家因先人晚年不主事,先妣主城南新居。長兄一房亦在城南。予又贅居外家,惟二幼弟隨生母侍奉。然平生所蓄資財及一切什物,皆在舊居也。朱氏姊主之,漸變先人之法,且有結姻黨潛布左右,而向者舊僕與婢等惟知有朱夫人,待吾輩甚落落也。獨門下士英君佐感先人之恩,始終如一,亦嘗為吾輩不平也。朱氏姊惟生一女,時尚未適人,忽有女僧至,自稱俗姓朱,安吉人,幼嘗受業杭州某寺,遂稱朱氏姊為嫂,曰:“我是汝夫朱元禮三從姊也。”朱氏姊以私親之故,延入內室,受其欺誘,與之同飲食起居,莫敢言其非者。此僧深奸大猾,居一月,即以錢買石修路、施茶湯,及遍游諸寺,咸施錢。又一月而去,竟不知所之。朱氏姊隱然饋贐甚厚,人皆不知也,惟有侍婢沈添粧知之耳。明年又至,遺果核及土物餽送,各房皆有之,謂之會親。乃駕一畫舫,侍從皆異類之人,人咸疑之。長兄與表兄沈子高為之憂,潛使人扣其梢人,據云:“我是松江萬戶府家人,以了師姑連年來說有一親姪女寄居溧陽,富有金帛田產,別無兄弟管顧,舅家又各自分析了,由是萬戶多以錢勞此師姑,托其主婚。今有舍人在後,船不久當至。”長兄怒甚,即選門下能言者以大義折之,此僧忽發不遜曰:“我朱家女既受孔家財產,孔氏不可管也。”既而欲訴之官以欺騙事,眾皆知其誣妄,此僧乃為萬戶家人所逐,餘稍稍引去,遂杜其患。朱氏姊反以吾輩明言其非,至于唧怨。吁,此婦人之所以至患,而家不可使幹蠱者,信不誣矣!向非長兄顧大節義拒絕此輩,必致于陷身異類,受辱受害不淺也。朱氏姊不以為功,而反以為怨,惜哉!言之至此,可為深嘆。先人五十餘年辛勤所致者,晚年關防不及于前時,抑且人情咸變於機巧輕薄,是以既失之于外,又失之于內,吾輩歸省猶如客也。先人雖覺此意,豈能遽反其正耶?臨終至于一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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