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龙场这地方,地多人少,只要勤劳,吃饱肚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像先生这样的人,学会农耕,生存下来也不是问题。阳明先生不如就在龙场常住下来,像阳明先生这样的人才,说不定我们的犹可汗还会把阳明先生请到洛搏去任差,岂不是一件美事?”阿列普的话是绕着弯子想了解王阳明的真实打算,借此来推断,王阳明在龙场会常住下去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王阳明当然不了解阿列普的真实用意,答道:“阿列普啊,对我而言,上有父母未曾尽孝,下有儿女未曾尽责,结发之妻尚在家中翘首盼归,哪里能只顾自己自在?这是万万不可为之事,万万不可为啊。”
蔡寨老听着两人说话,又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几次想问阿列普,都没能插进话来。见两人的话停下来,才问阿列普刚才与阳明先生说些什么?阿列普告诉蔡寨老,刚才问阳明先生是否打算在龙场常住下来,看来几年后阳明先生最终是要回余姚老家的。
别人不了解阿列普,寨老阿公可是了解阿列普的。听了阿列普的传话,蔡寨老说道:“阿列普,你小子那一点心思,别人不知道,还瞒得了我。你不就是为了玛阿坎嘛。”一句话说得阿列普很难为情,低下头,不停的用手抓后脑勺。蔡寨老说的这些话,阿列普当然不会告诉王阳明。
“阳明先生,我听村里人说,你在水井边小山上办‘布吐’?”蔡寨老问。
阿列普将寨老阿公的这一句问话告诉王阳明,而且直接用了‘布吐’一词。王阳明哪里知道‘布吐’是什么意思?当即问道:“阿列普,‘布吐’是什么意思?”
“哦,先生,‘布吐’就是你们汉人讲的学堂。”阿列普赶紧解释。
“蔡寨老,我哪里办什么‘布吐’?只是在山上闲着无事,叫两个孩子读诗写字,也不枉两个孩子跟我一场,叫我一场‘先生’。我现在哪里有条件开办‘布吐’?”王阳明也用‘布吐’两字回答话。
“读诗?读的什么诗?”蔡寨老接着问。
“都是我在来龙场的路途上写的一些诗,教两个孩子读着玩耍。”王阳明。
“阳明先生还能写诗啊?”蔡寨老。
“路途上闲来无聊,偶做一两首小诗,权当自我消遣。让蔡寨老见笑了。”王阳明谦虚的说。
“办‘布吐’教人读书,阳明先生没有书吗?”蔡寨老。
“哪来的书啊?蔡寨老,就是我带的几件行装,还是在余姚顾下两个脚夫大哥才得已带过来,哪里还敢带书?”王阳明。
“那你怎么教他们写字的?”蔡寨老所说的‘他们’显然是指的希渊、为当两人。
明白蔡寨老的意思后,王阳明对坐在身边的为当说:“为当,你告诉寨老阿公,你与希渊哥是怎么练习写字的?”有用手摸了摸为当的头。
“我们在地上写字,用小木棒。”为当说道。
“我们在地上平整处一小块土来,两个小家伙,就用木棍在上面练习写字。练习得蛮认真的。”王阳明进一步解释道,也算当众表扬为当。
“真是难为阳明先生,在这样的条件下也不忘做一个先生,难得。阳明先生以前做过先生吗?”蔡寨老。
“不瞒蔡寨老,以前在家时就已经开门授生,另外一个孩子蔡希渊,就是我赴龙场前收下的门生。蔡寨老,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吗?”王阳明担心的问。
“原来是这样。阳明先生,没有什么不妥的,教人读书写字,这可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哪有什么不妥之处?阳明先生你别误解了我的意思。”蔡寨老解释道。蔡寨老的话要通过阿列普传话王阳明才能听明白,也许蔡寨老觉得麻烦,他直接对阿列普说,要他把自己教儿子读夷家书、写夷家字的事给阳明先生说一说,免得多一道麻烦。王阳明不明白其意,专注的看着阿列普。
阿列普把蔡寨老从小就想到‘布吐’读书,因身世贫寒终未如愿。后来自己在家琢磨,自学终于学懂弄通,读很多夷家祖先留下的书籍,又教会两个儿子。因为两个儿子有知识有文化,被水西犹可汗招去洛搏当差的事情,给王阳明说一遍。还对王阳明说:“寨老阿公让我告诉阳明先生这些事,没有半点责怪你的意思,反而还很欣赏阳明先生做这样的事。”
听了蔡寨老家的故事,王阳明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蔡寨老,不仅是一位可亲、可敬的老人,而且还是一位心中藏有人生大智慧的老人,难怪做了龙场的寨老。明白蔡寨老及两个儿子也是教育实践的受益者后,王阳明的内心充满无限的宽慰。正因为夷家有蔡寨老这样的人,穷尽一生的不懈努力与追求,夷家文化才得已代代相传,夷家人创造的文明,至今还能生生不息的理由之所在。
太阳已经偏西,几只大雁排成一行从天上飞过,在龙场撒下几声鸣叫,很快就消失在远山处。春天真的已经到来。也就在此时,王阳明的内心感到无比的温暖,今天拜会蔡寨老,不仅办了事,而且了解了蔡寨老,了解了龙场,了解了夷人的生活,认识了阿列普。王阳明清楚,自己主动迈出的这一步,为自己能够在龙场生存下来,无形当中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群体与别无选择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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