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二十七年六月,时辰已近下午。
阴云低垂,空中似乎还有阵阵雷声低鸣,细如牛毛的绵绵细雨将天地拢做灰蒙蒙的一色。
微风吹拂,细柳在风中轻轻地摇着枝条,不知道是在舞动着还是在无声抽泣着。
依稀有着阵阵的哭声,伴着近乎不闻的闷雷,混合在丝丝细雨中,随着微风飘荡在整个宁波府中。
月湖,这个唐代开凿、宋代建成的有名的名胜,也因为如此的阴雨而人迹罕见,只留着一湾在微风细雨下微起涟漪的湖面以及岸边低头的垂柳。
毛宅,是月湖西岸的一座大宅,花木葱郁,却也在细雨中显得格外的寂静。
只是在这座规模不小的园林式宅院里,刚刚给家中逝去之人过完七七祭奠后的痕迹还依稀可见。
前院之中那做过法场后留存下来的灰烬,在丝丝细雨中浸成一团黑泥,淌出一道黑线。
来往的仆人们,尽是轻手蹑脚,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的声响。
偌大的客厅古色古香、清新雅致,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家的装饰。
两位儒生打扮的人端坐在八仙椅椅之上,看起来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但在细看之下,却又都不像是儒生。
其中一位,身穿葛色的棉袍,手脸上古铜色的皮肤有些粗糙,像是经常劳作之人,但看起来气息平和、非常的温温儒雅。另一位虽是一身蓝色锦袍、也是儒生打扮,但却是皮肤黝黑粗糙,看起来像是一个经常风吹日晒的人,倒并不像是儒生。
两人都是微闭双眼、抿嘴不言,看似已经来了许久。
客厅的主位处,却是无人坐着。
一位个子不高、身形微胖、一脸敦厚、看似管家的六十来岁老者,恭敬地站在主位八仙椅的旁边,却是一脸的无奈。
整个客厅里面,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又过了一会,老者轻咳了一声,转头向厅外喊话:“来人,再给两位尊客换杯热茶来!”
“是,福叔。”
厅外一声糯糯的低声应和道。
福叔见外面回应,便不再言语。
“福叔,阿烈还没醒过来么?”
那位皮肤黝黑的儒生扭了扭屁股,神色有些着急地低声询问道。
“已经这么大半天了!”
被叫做福叔的老者还未答话,旁边坐着的那位葛袍儒生便开口说道:“怎么?汪帮主着急了?若是帮主有急事的话,就请帮主去办便是了。”
“阿烈这孩子是祭奠时本来就心神不宁,又被那道奇怪的雷声所惊吓而昏迷过去。虽然已经喂服了一些安神药、脉象也已经平稳下来,但是何时能够苏醒过来,还是不能确定啊。”
那位被叫做汪帮主的蓝袍男子听了,也不答话,走到客厅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走了回来,一屁股坐下来:“那我就再等等,看过会阿烈能不能醒过来。”
一位侍女进来默默地为福叔和两位客人换茶,虽然是低着头,但在脸庞上面,还是留存着一些泪水的痕迹。
“唉~~”
侍女出去以后,葛袍儒生长叹一声,端起茶杯轻嘬一口,再轻轻地放下了茶杯,看着老者开口说道:“福叔也不要太难过了。阿烈聪颖**,必定能担起这家主之位,日后必定能带领毛府再次兴旺起来的。”
汪帮主瞪了葛袍男子一眼,说道:“我也觉得阿烈定能带领毛府再次兴旺起来。”
“可是,荆川先生你说,那朱纨老贼的做法是不是?那可是三千多条人命啊!”
“三千多条!”
估计是太久的等待让汪帮主胸中藏了一团闷气,便腾地站了起来,挥臂指向了厅外:“荆川先生一路过来也是亲眼看到这宁波府中那千家挂孝、千家痛哭流涕的场面吧!?”
“还有那余姚、松江、象山等地被杀之人,足足三千多人!这可是三千多家的支柱、肩负着一万多人的生计啊!”
“那朱纨老贼说杀就杀,置着万民于何地!?”
“枉他还是这浙江巡抚!就是这么巡抚地方百姓、治国安邦的吗!?”
“浙江、福建都是山多地少之地,浙江是七山一水两分田、福建是钱!”
“那谢府,自己强取豪夺百姓财物不说,还以次充好!为了交易,我徽帮咬咬牙认了也就罢了,可是他居然还要贪墨我徽帮三万两的银子!”
“这三万两银子,可是我徽帮上上下下几万弟兄的血汗钱!他也不怕撑死自己!?”
“这下可好,到底是把他自己吃撑死了!”
“唉~~~”
唐顺之长叹一声,手指点了点汪帮主:“你汪帮主又不是不知道,那余姚谢家可是文正公谢迁的后裔。”
“文正公可是当朝皇上亲自加谥的,你们把他家灭了,能不惹得皇上大怒吗?”
汪帮主却是丝毫不惧,反唇相讥道:“怎么?谢家的后裔就能随意贪墨我们的血汗钱了吗?”
“再说,他谢家人是人,这些平头百姓就不是人了么?就为了那谢家几十个为非作歹的人就要用上万人的生计性命来抵偿么?”
“要知道,那些被杀的家丁们,也没有一个不是在谢家强取豪夺中作孽深重之人!”
“大明朝堂上就都是这么是非不分、忠奸不辨的么!?”
唐顺之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方才我已说过,你我都非朝堂中人,就不要再说朝堂上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能因为钱财而坏了别人性命不是?”
汪帮主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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